果然,某天下课刚出了府学大门,池承就迎面碰上了夏易。
瘦骨嶙峋的知府大人骑着马正在街上飞奔,一见池承连忙勒住缰绳跳下马,干瘦的手跟蟹钳似的拉着他不放,将一个衙役撵下马把池承推了上去,然后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带着他直奔城北,迎着风口齿不清地告诉他出了事,府学死了个学生。
“谁死了?不会是任良吧?”
“啊?任良?常熟县那个米商任家的公子?”
池承这才知道任良家是开粮店的,怪不得一天到晚跟吃饱了撑的似的没事找事。
“哎呀,不是他,不过也跟他有点关系,”眼看快到城门口,夏易终于放慢了速度拐了个弯,朝池承道:
“死的也是常熟县的学子,叫赵全。”
“赵全?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哎?灵均啊,赵全你都不知道?就是你们这届县考的头名嘛!”
池承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只是这位榜首只上了不到一个月的课就不来了,他压根儿就没把人放在心上。
他眼前浮现赵全低眉顺眼的脸,一身粗布麻衣,捧着一沓不知道过了几手的旧书本,也没见他吃过午饭,据说是生了重病没法来府学读书,怎么忽然就死了?既然夏易这么火急火燎地赶着去看,十有八九不是自然死亡。
“大人,那赵全怎么死的?”
“唉!一言难尽啊!等下见了你就知道了。”夏易叹了口气,勒住缰绳再次拐了个弯,池承连忙跟上,这才看见这片贫民巷中,一座破败的小院外站着几个捕快,越过低矮的院墙可以看见白墙灰瓦的小屋,房顶已经塌陷了。
一老一少肩并肩蹲在那片废墟边上,二人心中皆是五味杂陈。
池承想的是赵全穷苦出身,好不容易免去学费进了府学,本以为大好的前程触手可及,却染上重病,现在又被房梁砸死了,不禁有些唏嘘,不过夏易想的却不是这个。
“唉,案子还没开审呢,人就这么死了,”夏知府叹了口气,见池承一脸不解看自己才一拍脑门,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了,赵全前些日子递了诉状,状告你方才提到的那个任良。”
“赵全告任良?告他什么?”
“告任良强占了他夫人,几个月来对他百般残害,致使他双目失明,一条腿也瘸了。前几日任良又派人去常熟县烧毁了赵全唯一的房屋,他这才忍无可忍,先是告到了常熟县,没想到常熟县一直拖着不审,赵全没办法只好越级告到了苏州府。本来明日就要开堂了,谁能想到竟出了这种事,你说说,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被这房梁给砸死了呢?”
“是啊,怎么就被砸死了呢?”
池承看着赵全血肉模糊的后脑勺,他不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看夏易的神情大约也是不信,于是招手把小光叫了进来,让他去济世堂把罗熙请过来。
夏易闻言立马高兴起来,告诉小光直接把罗五公子请到衙门去,然后吩咐捕快们把赵全的尸首送过去。
自打洞庭一见,夏易便赖上了池承。
这几年动不动就邀他过去喝茶说话,偶尔还会借口公务繁忙把手头不好解决的案子硬塞给他。
可池承只是个学生,案子破了功劳也论不到他头上,好在他不在乎这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来二去俩人就成了忘年交,连带着罗熙都成了夏易免费使唤的“法医”,只要池承在,就会被叫去验尸,今日又是如此。
池承懒得理他,背着手进了屋子。
现场除了掉下来的房梁和地上留下的一滩血外并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他抬头看着屋顶的断口皱了皱眉。
那断口参次不齐,凑近时可以看到虫蚁蛀食的痕迹,不像是被人为弄断的。
“皂班新来的捕头何四懂木工,本官叫他看过了,这房梁确实是年久失修又被虫蚁啃食自己断裂的,”
夏易凑了过来,也抬头看向房梁断口,“本就是待拆的危房,赵全没什么钱,只能赁到这样的小院儿。朝廷今年免除了一大笔费用,就是为了让他这样的学子能够继续学业将来好为朝廷效力,没想到啊!真是可惜了!可惜了!”夏易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
“不对呀,”池承挑了挑眉,“夏大人,这赵全状告任良,他既不是官身又不是什么天大的命案,即便借着榜首的身份,状子也应该交到推官侯岑那儿,怎么是您老亲自过问了?今日还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