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的大门被锤得咚咚作响,小太监常丰照例问了一声。
“我,五公主,麻烦你向佟总管通报一声。”沈延玉站在门前,夜幕低垂,整个内务府的大门都紧闭着。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门终于开了。常丰低着头迎她进去。
总管府内,佟少昌还躺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看着门口的沈延玉:“五公主,别来无恙啊。”
沈延玉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风从门外吹进来,桌案上的书唰唰地翻着页。佟少昌眼珠子转了转,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你知道的,我为何而来。”良久,沈延玉才开口。
“咱家愚钝,公主请明示。”佟少昌谦卑地低着头,似乎是在耐心听训。
“太医院的徐焕,徐大人,今日入了刑部,难道佟总管还要说你不知道么?”
“此事,奴才也有耳闻,那罪臣徐焕监守自盗,几个月前用黄芪换甘草,偷运至民间,大发横财,那可是重罪啊。”佟少昌一脸似乎带着惋惜,一阵唏嘘感叹。
“佟总管恐怕不止是听说吧。”
“此事归刑部管理,咱家也无权干涉。”
“我看你干涉得不少吧,佟总管,”沈延玉嘲讽之意更甚,“结党营私,倒卖草药,构陷官员。一桩桩一件件,你做的好极了。”
最后的话,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完的。
“公主,咱家可受不起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啊。”佟少昌立马弯了腰冲她行礼,语气听着恭敬,只不过眼中却是漫不经心。
沈延玉冷冷一笑。这个佟少昌圆滑得像泥鳅一样,打不生气,骂不还口,面子上的礼仪本分倒是做足了。
“宣德十二年春,甘草入库十石,黄芪十五石,入库……”
”公主,这是何意?”佟少昌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他眼神微变,甚至向前走了一步。
“你和太医院那些人的勾当,你真以为徐大人不知道么?现在账本就在我手里,笔迹一经查对,就知道弄虚作假的人是谁了。”
沈延玉被他打断了话,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怎么,你现在也要使手段让我闭嘴么?”
“公主何出此言,就算是给咱家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您不敬啊。”佟少昌一直低着头,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不敢,还有你不敢的事么?”沈延玉向前几步,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恨从心底,“你不过是我沈氏的家奴,却生了天大的胆子。”
佟少昌低着头,直喊”奴才惶恐。”
“佟总管,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的,”沈延玉闭了闭眼,压住心头的怒火,“是我让你爬上来的。”
“说吧,请指使的你?”
佟少昌一直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奴才听不懂公主的意思。”
“呵,你一个奴才,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是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构陷朝廷命官。到底谁指使的你?”
佟少昌倒是对她多看了几眼,没想到这个丫头能猜到他是受人指使。
良久,他才抬起了头,可他眼中哪里有半点害怕,反而隐隐有几分同情。
“公主,没人指使奴才,奴才也没胆子去构陷朝廷官员。至于您说的那种假账本,今儿个刚刚烧了一本,您瞧瞧?”佟少昌往旁边一指,脸上还带着刺眼的笑意。
沈延玉心头闪过一丝异样,顺着他手势看去。
一个炭盆里盛着烧剩的黑灰,只露出一角书页没有被烧掉,上面隐隐写了“药监”两个字。
“公主啊,且不说您口中所言的账本纯属子虚乌有,就算那个徐太医真的做了伪证来污蔑奴才,奴才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怕。”那佟少昌一笑,脸上的横肉就抖了抖。
沈延玉快步走过去,炭盆里的黑灰一碰就碎了。只有那一角书页上的”药监两个字,她绝不会认错。
那是徐大人的笔迹。
沈延玉心口一阵发凉,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一角书页。
她明明亲眼看着徐大人藏了起来,药监局被封了她进不去。这才想虚张声势诈佟少昌一番。
可这账本怎么在他手里?
沈延玉站起了身,身后的佟少昌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下一步动作,不慌不忙地开口:
“公主,这几日,太皇太后闭门礼佛了。况且后宫不得干政,您只会是白费心力。”
沈延玉的脊背僵硬了几分,握在袖袍下的手被指甲戳破,却也半点感觉都没有。
“入了刑部地牢,也断无翻案的可能了。”
“佟总管,好手段,我今日受教了!”
说完,她抬脚出了门,小太监常丰在大门口恭恭敬敬地给她送行。
而另一边,奉月宫内。
左右的宫人都退下了,只有绿柳在给白贵妃捏脚。
”娘娘,奴婢不懂,为何不直接给她一些教训,反而处置了个太医。”
白贵妃躺在床榻上,华服垂落,美目半睁半闭,把弄着自己手指上的丹蔻,淡淡地开口:
“杀人诛心,那丫头好歹也是沈氏血脉,翻了天不过让她受些皮肉之苦。小小年纪,尝尝断绝亲友的滋味,才能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
“娘娘高明。”绿柳眼珠子一转,这才想明白其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