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只上了一周的仪态课，泽野就被鹤田叫回学校训练以迎接全国大赛。

京都的盛夏尾声，蝉鸣拖了长长的尾音，久久未消散在逐渐开始湿润的空气中。学校的许多社团都在筹备全国大赛，鹤田也要参加男子田径赛，所以来指导女子田径部的时间减少了许多。虽然男女子田径场只是一墙铁丝网之隔，但大部分时候鹤田只是留下计划表由女生们自主训练，完成之后再对成绩进行分析，制定新的计划表。

每天训练完，泽野回租房洗了澡又去上仪态课。小田回东京过暑假，房间一下子空下来，但她未带走的衣物还扔在衣柜里，以及许多生活用品，昭示着她随时都可能会回来。泽野在田径场和仪态课之间来回奔波，中间又间隔着母亲打电话来告知的离婚事宜的进度。两周后终于在母亲上门来找自己时给这件事画下了句号。

心里好像有些惆怅。在母亲来看望和照顾时说了许久的话，才一下子清楚起来的事实是，“已经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了”。虽然这样形容极其不准确，但无法否认过去的几千个日夜里，咬着被子流眼泪的时候，想过多少次“要是没有这样的家庭就好了”。

法院判决泽野的抚养权归属母亲。在法庭上男人一直低着头，长久未发一言。泽野并不知道以后他还会如何，只是站在另一边望向他。或许日后他来找她时她可以平心而待，但也绝不会是以身上流淌着的血液为由而继续同情或可怜，只是一个不会有什么关系的人了。她也只想尽量远离他的生活。

在日后会和解吗？

泽野只是拼命地在田径场跑着，大汗淋漓，脱了T恤只穿着运动内衣，休息了一会又继续跑。鹤田在网栏的另一边间歇察视训练情况时，对泽野喊道：“喂！打了鸡血吗？！”

女生闻言折返回去，冲着鹤田就挥过去一拳，被男生隔着网栏稳稳接住。铁网震荡了几下，泽野板着脸喘着气，盯着对方不明所以的神情定了几秒忽然大笑起来：“没什么，跑着太开心了。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便笑着跑远了。

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事。在仪态课上长久地站立，训练站姿、走姿、蹲姿，以及各种分解的小课程。挺直肩膀，收起腰腹，目光平视前方，不左看右望；把情绪慢慢放平、放平、放平；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眼睛，泽野显现出懵懂却毫无茫然的样子。

只是逐渐地，好像原谅了一切。或者只是，不以为意。

时间构成了一个回想起来令人觉得遥远的过去，甚至遥远的明天。在仪态教室明亮的灯光下，泽野穿着黑色的紧身训练服看着墙面镜子前的自己，似乎什么都没变，却什么都改变了，哪怕只是周围的空气流动着的方向和速度。

鹤田在暑期训练结束的前一晚，和学校的篮球部、排球部、棒球部等许多运动社团在河边组织篝火聚餐。小田闻讯，为了凑热闹对家里人谎称提前准备开学，从东京兴冲冲赶了过来。

小田打开租房的门见到泽野，脱口而出第一句话：“你背着我减肥了？”

泽野无辜地盯着她，小田仔仔细细瞧了她几眼，又道：“好像是有点变化诶。”

“什么变化？”

“耐看了。”

说罢直直往床上一扑，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又猛一个打挺坐起来：“明天篝火聚餐？怎么一下子突然联合了这么多社团？”

“说是升入高三的庆祝，还有为了全国大赛振奋士气。”

“啧，都是运动社团，会有很多帅哥罢。”

说着小田忽然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同泽野扯东扯西，想到什么说什么，最后又回到了赤司身上。

“你在学校训练都没见过赤司吗？”

“见了几次，打了个招呼就各忙各的去了。赤司君每天篮球训练的也很晚。”

其实泽野并不知道除了和赤司打了几次照面之外，有几趟赤司去提交参赛预表格和经费审批，路过田径场顺势往里面看了几眼，收纳进视线的圆形红色跑道上总是泽野穿着运动背心疯狂跑步的样子。与之相反的，赤司也并不知道的是，有几天他在篮球馆进行模拟赛时，泽野偷偷溜进来在观众席上看了几节比赛，又静悄悄出去了，没让任何人注意到。

第二天的傍晚，河岸边乌泱泱聚集着一大堆人，摆起了许多烧烤架。时间尚早，太阳还留了红彤彤的一整个，光线先微妙地产生了变化，逐渐深浓起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橙黄色的，有闪闪的金光。

泽野穿着宽大的男式黑色衬衣和线条利落的灰色西装裤，踩了一双藤编凉拖，慢悠悠地帮忙摆着椅子。小田在人群中犹如一尾鱼汇入大海，很是自在。鹤田在摆完椅子后看着泽野打趣道：“我以为你那么疯狂地跑步气质会变得更粗犷的。你看你像一个运动社团的女生吗？”

指的是泽野清瘦的身形和有些散漫的态度，同其他同样运动的女生的开朗阳光或者专注比起来，泽野更像是一个天天逃社团活动的经理。

女生毫不客气地回击：“不错，你的智商也真是给田径社长脸。”

“什么？我可是考进了前十名的……”

“啊，前十名？抱歉，我从来不看第三名之后的名字。”

鹤田正要反击，赤司同篮球部的人恰好到达。身为篮球部经理之一的木下站在赤司身后，见到泽野微笑起来，温柔道：“好久不见，泽野同学，又变好看了。”

泽野大大方方朝她感谢一笑，撞到站在她身边的赤司的目光反而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鹤田阴沉着脸颇有些不爽道：“木下，我记得你视力很好。”

“怎么了？”

“这家伙哪有变好嗷……”

泽野悄悄伸出手在鹤田的腰后狠狠拧了一把，痛得男生叫出声来，悻悻地闭了嘴。看得明白的木下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们关系很好啊。”

鹤田一脸嫌弃：“谁会和这种人关系嗷……”

泽野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又在他腰后拧了一把。

“一般只有关系好的人才会这么打闹吧。”

“不，像木下同学你和赤司君之间的关系才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