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罗扇祭(二)(2 / 2)浮生十阙首页

啾啾不认为自己有哪处能打动这位古怪的老先生。

凤娘是不许啾啾跟着胥雾爬树摸鱼的,正门有老何头看守,胥雾便把小篓挂到脖子上,背起她翻过墙,同墙外等候多时的赵傻子高高兴兴朝三途河下湾走。

赵傻子本名叫赵二宝,是雅鱼居一名杂役,小时候生过一场病,把脑袋烧糊涂了。虽脑子不太灵光,人倒是很实诚热心。凤娘爱吃雅鱼居的甜点零嘴,柳黛每每新做了什么好味,必是要遣赵二宝送一份到浮生阁来,一来二去,同胥雾倒是结下了莫名其妙的友谊。

两大一小三个人挽起裤腿衣袖在泥潭里捣腾了整整三个钟头,后来被觅食的大公鹅赶上了岸,才拎着半满的篓子慢悠悠往家中踱。

晚霞布满天空,红艳艳的霞光从竹里巷青头粉壁的墙垣上斑驳着曳下,映得齐齐整整的砖石路面也镀金般熠熠耀眼。

浮生阁青灰色的院墙和朱红大门也徜徉在红艳艳的霞光里,连那素日冷凄凄的匾额和两只白凄凄的琉璃灯盏也难得焕发了一抹暖色。

霞光中,杂斑马也被套上马车牵出了大门,花枝正拿了些箱子锦毯之类往车里搬。凤娘难得换了一身缟素的白衣,正与李婶和老何头,还有隔壁右舍的王管家,正齐聚在匾额下高高仰起头。

王家老爷豢养的那只绿头鹦鹉不知何故逃出了鸟笼,正栖在匾额上方抖擞脑袋,两名家丁挥舞着小公子捕蜻蜓的长竹竿网兜费力扑腾了半刻钟,皆教那鸟左右躲开。

绿头鹦鹉“咯咯”蹦跶两下,大叫:“蠢才!蠢才!”

那头又有两名家丁搬着木梯匆匆赶来,王管家连连招手催促。

想来王老爷极其宝贝这只鸟,不仅日日亲自饲养,连私房话也当着说了不少。因为它一个抖擞,又开口道:“夫人的一双玉足真美,真美!王才!王才!座疮药怎还没抓来?”

王才是王管家的名字,他脸色立时就绿了,恶狠狠招呼一脸呆愣的家丁:“还愣着干什么,再不把这畜生捉住,我看你们这个月的月钱甭想领了!”

言罢,十分难堪地朝凤娘作了一揖:“这扁毛畜生满口胡言,还请凤老板多多担待。”

凤娘知他言下之意,便是想在场的众人都当做听而不闻,毕竟关乎自家主子的脸面。她略微尴尬地笑了一笑:“自然自然,王老爷对爱宠……可真是关怀无微不至啊!”

那蠢鸟许是自幼被圈养,也不知逃离,等爬上梯子的家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才后知后觉地扑腾起来:“放开你大爷!放开你大爷!”

王管家老实不客气拎着它两只翅膀,便率家丁往王家后院的偏门走去。走远了胥雾还听见他小声叨叨:“叫你管不住一张臭嘴,今晚就加菜,红烧鹦鹉头!”

胥雾笑罢了,回头瞅着凤娘,发起愁来。他委实捉摸不透凤娘的心思,她两天行事循规蹈矩,两天做派又虎头虎脑,完全让人拿捏不准她的举动。

便是眼下这番,一觉午眠醒转便当下决定要收拾行装游春去,完全没个计划,也不看看日落西山马上就入夜。有多少正常人能干出此等糊涂事?

胥雾很是得意地想,照这轨迹运行不久,怕浮生阁掌柜的宝座就要移主了。诚然,他对接手买卖生意什么的提不起兴趣,但可以利用这重身份打压打压花枝嚣张的气焰,光是想想,心口已经涌来了雪耻雪恨的快意。

花枝斜睨他一眼:“你口歪眼斜蛇脸扭曲是想做什么?莫非蛇癫疯犯了?”

凤娘在呢,蛇妖不敢放肆,何况他翻墙带啾啾去捞河虾已然让凤娘脸色不太好看了。当下也不敢招惹,低眉垂眼把小姑娘带去换上干净的外赏,又死皮赖脸蹭上马车。

出门的时辰是掐得不大好,可纵是夜出遇鬼,也比终日憋在市井之内来得强。

日近薄暮,斜阳铺路,竹里巷长街熙熙攘攘往来的多是归家的人们,此番见一辆马车反道而驰,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两眼。

这杂斑马养一整冬储了好些膘肉,四肢强健了些,步子迟缓,走得倒是稳当。

太阳完全沉下西山,天际红彤彤的晚霞逐步淡去,掺了几缕紫云,等那紫影也慢慢消暗,云色已从高而低慢慢地晕成了铅灰色。

此时,进出城门的人影已寥寥无几。马车弃了城内的石板大道奔出城门,踏上城外的官道,驶去三四里远,便听见后方暮鼓声阵阵作鸣,警醒城内百姓再过些时候,便要关闭四周城门进入夜禁了。

落在后头的鼓声渐渐稀绝,马车迎着风一路往前奔驰,渐渐驶入了浓烈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