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颐渊总算将这兄弟二人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在脑袋中理了个通透。

和谭泽雯打听到的大致相同，起因是先有城墙的破损，异族带着横水入侵半岳滩，楚应和楚凌不幸被卷入其中，楚应被当地居民救起，听闻幼弟溺水失踪，九死一生，却仍不放弃希望，孤身寻找，妄图奇迹发生。

后来“奇迹”真的发生了，楚凌也回来了，可他是作为鲛人一位异族的身份回来的。

那么，到底是幼弟的亡魂在异族鱼卵上得以寄生，还是鲛人吞噬了他的幼弟？

因异族家破人亡的楚应又是如何看待这位异族幼弟的？

这又该怎么才能说清呢？

“你哥哥当时知道你已经不再是人族吗？”颐渊问道。

“我只告诉过他在横河底下有过奇遇，才得以活了下来。”楚凌盯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女人，眼睛里充满了唾弃和嘲笑，就像是在看一只的蝼蚁，“没说，没让他知道，也不敢让他知道。”

躲在颐渊身后的谭泽雯突然来气了，他伸长脖子，吹鼻子瞪眼道：“楚应又不是傻子，鲛人族天生在脖颈和腰侧带有鳍，水性极佳，腰侧还好，脖颈处的鳍是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你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日日相处，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只是在等你亲口告诉他而已！”

话音刚落，楚凌倏然变脸，语音带怒道：“前辈，我可不是鲛人族。”

谭泽雯：“你少给我在这绕！”

“我没有撒谎，我不是鲛人族，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鲛人族了，我把鲛人族屠干净了，当然，我也不是人族，我只是楚凌！”

颐渊从他这席听出来了一点端倪，伸手按住老侄子的肩膀，示意他别说话。

谭泽雯顿了顿，也终于恍然大悟这两兄弟之间的那一层隔阂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捅破的，楚应其实并不在意“人族”“异族”与否，可为了避免伤及幼弟的心思，一直选沉默不语，直到后面根本没法说了。

而真正走不出这一道坎儿的，只有楚凌自己。

果不其然，随着发泄而出的愤怒，楚凌的面孔上渐渐浮现出狰狞：“人族容不下我们，异族也看我们不顺眼，我谁也不当！”

“前辈们，看着吧，这些你们口中所谓软弱的人族，其实打打杀杀起来，比异族还有天赋呢。”

周边密密麻麻的声音传来，幻境中的楚凌被那女人的一语击破吓得惊慌失措，闪身躲回了他们的小木屋，半岳滩的老百姓们是从骨子里害怕那些水中的怪物，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仗着地处人多的优势，非要将这件事情给处理掉。

他们立刻包围了两兄弟的小木屋。

幻境内，楚应孤身站在门外，守着屋子里惊慌的幼弟，面对着这一干“凶神恶煞之人”。

“楚应！你弟弟脖子上长的东西和那些河底的怪物一模一样，你赶紧让他出来！”有人直接质问了出来。

此话一出，这个秘密就如关不住的洪水，彻底泄了提，越来越多人应声起哄。

“是啊是啊，大家就看一看，毕竟你弟弟是从河里出来的，下面的怪物变幻莫测的，如果爬上来的不是你弟弟，而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水师大人，我们就看看，看看总没事吧，你也知道，最近北方城墙倒了，有异族趁机溜了进来。”

“对啊，大家也是图个宽心，老街已经被毁了，不能让怪物们夹在在我们中间。”

层层紧逼之下，无论是男人们那些凶神恶煞的语气，还是女人小孩的苦声哀求，都变成了一只只从地狱里面伸出来的魔爪，他们左推右拉着楚应，以锋利的言语为利，一剑一剑地捅着他。

这些人啊……当初看见自己和阿凌能治水时，可不是这样的。

楚应压着声音拱手道：“各位，幼弟当初溺水之时，曾受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伤，有的甚至深可见骨，现在距离幼弟得救也不过几日，留些疤痕是很正常的，别说脖颈了，身上的疤痕也有许多。”

他这样一说，大伙儿狐疑地看了看彼此，似乎觉得这话也有道理。

底下有争执传来，有的人本来就半信半疑，他们虽然忌惮鲛人，但好歹也是看着这两兄弟长大的，且这二人并没有任何怪异举动，光因为一些不合常理的发现便倒打一耙，未免也太不合人情。

一个小孩低声道：“娘，楚凌哥哥很好啊”

“娘，楚凌哥哥昨天还给我抓小鱼吃呢。”

“娘……”

颐渊却旁侧看得明了，心道：“若真的会因此罢休，那他们也没这本事扎堆在此了。”

就在这时，一人忽然指着方才的女人道：“你来说！就是你告诉我们这事情的！那裂痕究竟伤口还是鱼鳍，你快说！”

女人“啊”地一声尖叫，哭成了泪花，尖利着嗓子：“我……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不知道啊！”

说罢男人就举起拳头，作势要打人，厉声呵斥道：“臭娘们，你哭个屁，吵死了，刚刚不是在我们面前说得很起劲儿吗！快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楚应看着他们，眉头紧皱，可惜他天生生了一副多愁伤感的面孔，哪怕是生气极了，看上去也就是微微动怒。

“别打我，不要打我！我说！”女人被男人踹了一脚，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得头发散乱，疯疯癫癫，复而又自己爬了起来，对着楚应并膝跪行几步，一边磕头一边哭道，“水师大人，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您……但我真的很害怕那些怪物啊……”

楚应摇头叹气，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道：“这位夫人，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我……我……”女人哑声了片刻，转过身去，朗声道，“我看到楚凌脖子上的东西，会动，那肯定不是伤口，没有结痂，里面也没有流血，就像是从肉里长出来的，我曾经，曾经在鱼的身上见到过这样的口子……”

她每说一句，楚应的手就紧握一份，直到将修平的指甲陷进了手掌中。

“轰隆”一声，朗朗晴天居然打雷了，乌黑的云从天边涌了过来。

颐渊认得这个场景，几月前，刚认识柳续不久，他在鸡宝村撒泼打野耍无赖的时候，也看到过此等来历不明的翻云和阵雷。

当初是因为什么来着……对了，是域外黑沙！

等等，颐渊灵光一闪，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想道：“难不成楚凌要求他们修复的法器，会藏在这黑沙之中？”

此地是幻境，也就意味着头上的黑沙绝非真正的黑沙，至少现在不是，楚凌说法器就藏身在此处，那肯定会有什么与幻境内不同的地方，颐渊盯着那团乌云看了一阵，伸手探出一颗暗扣，直冲而上。

谭泽雯：“你找到了那东西了？！”

“不能确定，我先上去看看。”颐渊再唤来利剑，踩在脚下，对谭泽雯道，“你盯着这边的情况，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