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八章、惊人的任命(2 / 2)一抹紫色的记忆首页

正对着大门的中廊北墙上方安装了电铃,可是农村供电不稳定,经常不定时停电,无奈张柏涛又叫人把老学校里的铁钟拿来,安在大门左前方的操场上。强力、悠扬的钟声,震波的涟漪依旧会时常荡漾到新学校的周边区域。

搬过来刚安顿好没几天,左副乡长和中心校长马海宽就在村支书朱村来的陪同下走进了新办公室。教师们见来的都是领导,没带任何多余人员,就私下猜测他们十有八九是来选新校长的。见了哥哥左副乡长,先前还叫啦撒欢的左林这会儿又溜了边。左副乡长看不上左林,却又为他压住了对彭校长的提拔,那是因为他恼怒彭校长太不把他这个上司放在眼里了。任你什么喝酒喝尿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经过一阵闲聊,待到把教师们召集齐全以后,左副乡长代表乡政府和中心校宣布了一项新的任命:

免去朱村来的支部书记职务,任命他为龙泉学校校长。

听了这项任命,教师们一个个都惊呆了。他们这才意识到,朱村来的能量确实非同小可,他一天书没教过,竟然成了校长!

朱村来怎么会从村上一下子跳进学校呢?这里面当然有个不为人知的过程。

现年三十七岁的朱村来,短粗胖,常年接受酒精洗礼的肌肤泛着红光。他初中文化,平日里总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架势。别看他文化水平不高,说起话来可是一套一套的。表面上他在村上干得好好的,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小村官并不好当。一年年,琐事繁多。人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一个没有公职的村官儿,究其实质,他们的职位还不如民办教师稳固呢。民办教师虽说不像村官那样受人恭维,可起码能干得长久些,况且这些年,教师们的工资一涨再涨,大有要超过村干部的趋势,若能转成公办教师,更是好得没法说,李彩凤的转正就向人们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以朱村来的心机,他不会看不出当前的形势和发展趋势。从另一个角度来分析他的心态:如果能进学校,当上校长,一天管着二十来号人,大事没有,小事不多,比当这个村支部书记可省心多了!想进学校有啥难的?现在的事,小老师们根本就构不成障碍,彭校长在世的时候不好惹,张柏涛可是小菜一碟!

关于他的运作过程,说是不为人知,其实是过去乃至当今社会人人都明白的老一套,一点儿都不新鲜,根本没有详细描述的必要,倒是这亘古未变的手段一直有效更值得人们去深思。

三天以后,朱村来一跟新支书交接完工作,就兴冲冲地走进学校正式上任了。

对朱村来这个哪里有甜头就往哪里钻的人,教师们虽然脸上都挂着笑,貌似尊重,但心里却是一百个瞧不起;尤其是边德明,他对朱村来更是一脸的蔑视,想当年就是这个人把他硬挤出了大队机耕队的。这一切当然逃不过朱村来的眼睛,可他好像并不放在心上,天天忙着从村上往学校里拉东西,今天拉点这个,明天拉点那个。他把办公室里原有的旧桌椅全都换成了新的。那个一直用了多少年的黄不黄、黑不黑的老卷柜也叫他命人抬出去砸碎,当劈柴了,然后一下子从村上拉回两个崭新高大的棕色卷柜,一并摆到西墙靠北的地方。看着这些迟来的、闪着亮光的东西,教师们的心里并不舒服,因为它们更像是新校长带来的嫁妆。

忙完这些,他又忙着布置校长室。他新购进一套橘黄色办公桌椅,一个钢化玻璃茶几,还配上一套可以睡人的紫红色长沙发。锃亮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烟灰缸。茶几上放个白色包瓷、正面印着大朵红芍药花的茶盘。茶盘里放着几个玻璃杯,杯子旁边立着一个带山水图案的暖水瓶。北门西侧拐角处立着一个木制的衣帽架子。他把个校长室布置得像婚房一样,一尘不染,精神焕发。

村上的新任支部书记对朱村来的要求几乎是一一满足。这一切对前两任校长来说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朱校长主持工作之初,每天校研必讲话,甚至不惜挤占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他讲话的内容大到国家的大政方针,为人师表,小到做人的天地良心,总之是要求教师们把工作做好;至于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他就闭口不谈了,那是教导主任张柏涛和教师们的事。终于有一天他把肚子里的那点词汇和套话都掏空了,索性他什么也不再讲了,让张柏涛像村务公开那样,把当天的工作安排写到一块小黑板上,然后挂到办公室东墙月行事板的左边。张柏涛果真笑着照办了。

这一天下课,最后一个拉开北门回到办公室里的左林凑向那块小黑板,他故意使劲撅起屁股,塌下肚子,哈腰抬头,像鸡一样歪头偏脸,瞪大左眼抻长脖子贴上去,瞅一会儿,又扭缩一下脖子,把右眼贴上去,摆出一副眼生且又极端好奇的神情。大家都脸色讶异地看他。忽然间,他腰板一挺,对着小黑板漫画人物似的龇出满口板牙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未止又脸背过小黑板,右手捂嘴嘻嘻地发出低声长调的怪笑。他的样子把大家逗得顿时满屋爆笑起来。

张柏涛往上推推眼镜,拢着嘴,脸红红的,笑得很不自然。他也为自己盲目地听从朱校长的话,挂出那面小黑板感到别扭。

王尚侨把那张窃笑的脸扭向一边,看得见的半张脸上嘴咧到像要掉了下巴。

“你这是什么形象啊?还当老师呢。”柳丛彬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哈哈哈笑得满屋子响。

有了身孕的李彩凤坐在椅子上捂着大起来的肚子,和偏脸趴在桌子上的贾玫英,互相看着对方咯咯地笑得身子颤动。

叶立秋边笑边藏。他已经把脸笑变了形,难为情得抓起办公桌上的英语教科书挡在眼前。

大家男声女音,笑态百出,有说笑得肚子疼的,有说我要笑抽了的,有指着别人的怪相自己却笑得说不出话的。待到笑够,赵千枝说:“左林刚才又撅屁股又抻脖子,样子像一只鸡。”

郑敬仁说:“一就是幺,一只鸡不就是麻将牌里的幺鸡吗?以后就叫他幺鸡算了。”从此,幺鸡就成了左林的一个别号。

在龙泉学校教师们的眼里,说朱村来是校长还不如说是个叫他们感到好奇的怪物,他们对他的一举一动都觉得有趣。这些天他就有点怪,一上班就躲进校长室里,既不出来和大家搅在一起,也不听课,更不组织教学研究,有时干脆一连几天见不到他的身影。他在忙什么?原来他正忙着跟上边要民办编制。没有编制他就不是国家承认的民办教师,他也就好景不长。可上边的人告诉他,现在民办编制控制得很严,除非现有的编内人员因某种原因空出编来,然后再取而代之。人家还告诉他,这事急不得,得慢慢等机会。

这得等到何年何月嘛,朱村来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