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七章、春风得意(2 / 2)一抹紫色的记忆首页

“它没咬着我,要是咬着我了,我非捶死他不可。”郑敬仁左手握着右手腕子对民警说。

闻声追出来的狗主人,是个四十多岁、身材粗壮的中年汉子。他愣在门边,惊讶得竟然忘了心疼他的狗,只顾滚动着两个眼珠子发怯地看郑敬仁。

赶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再看那条来势汹汹的狗,这会儿正断续发出痛苦的呻吟,两个前爪子匍匐着,嘴巴伸出去贴在地皮上,两个八字眼流露出悲哀难堪的神色,那副服软求饶的赖皮相,看得人又恨又想笑。

民警先是叫主人把两条后腿发软的狗拖回去,然后驱散了人群。

那个篮球还滚在一边,好像它上面有了某种威严,郑敬仁不来拿别人就不该去碰它一样。他抓起篮球往回走。观众们跟着他返回运动场地时,有人一边走一边打听他的姓名,尤其是那位年轻警察,上一眼下一眼,对着他看起来没完。

比赛继续进行,那个扔球的队员早被乡干部撵出场外,取消了参赛资格。

两天以后,龙泉村代表队获得冠军。然而郑敬仁打狗的事却成了比赛后的街头巷议。一个星期以后,乡派出所所长乘吉普车来到龙泉学校办公室,先是和教师们闲谈,知道了哪个是郑敬仁,就跟他打听他的家庭情况,末了告辞出门钻进车里,喇叭一响,走了。

柳丛彬打趣郑敬仁说:“他老愿意和你说话,不会是看上你,想拉你去当警察吧?”

“净瞎扯,”郑敬仁不以为然。“要改行我就当干部去,穿一身黄皮算啥玩意儿?”

“你别心口不一。真叫你去的时候还不美出鼻涕泡来。”于素珍半开玩笑地说。公办教师不仅有脸面,还可以任意调动改行,叫人羡慕也招人嫉妒。

所长走后第五天,一纸调令,郑敬仁果真被调进派出所,穿上一身橄榄色的89式警服,一转身成了一名形象英武的人民警察。

爱说俏皮话的金怀礼感觉事情来得有意思,他对柳丛彬笑道:“嘿——这年头,谁会想到做梦娶媳妇还能变成真的呢?”

柳丛彬嬉笑道:“嗑瓜子磕出个臭虫,咋的都不是个正经仁儿。”

“也不能那样说,你们都不知道,彭校长死后,他越想越后悔,心里自责的过不去。前年清明节,他特意到彭校长坟前烧了一些纸,向彭校长鞠躬道歉。他不叫我说出去,怕人说他是老和尚蒸螃蟹。”杨飞岳一边卷纸烟一边说。

大家都神情意外地看杨飞岳,又问老和尚蒸螃蟹是什么意思。他讲出了下面的小段子:

说有个老和尚买来些活螃蟹,拎回寺院放进笼屉里,烧火一蒸,螃蟹开始撞得笼屉啪啪直响。老和尚立刻慈悲心发作,双手合十,表情万分痛苦地闭上眼睛,朝着笼屉鞠身念道:阿弥陀佛,熟了就好了,熟了就好了。

大家听了笑起来。叶立秋开口道:“不管怎么说吧,能良心发现就好。再说,彭校长也简单粗暴了点儿。”

人的思想感情太怪太不好琢磨,在一起的时候,要么没感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要么爱恨纠结,貌合神离,甚至勾心斗角,一旦有一天分开了又会失落地留恋许久。郑敬仁的调离加重了龙泉学校办公室里的清冷气氛。

叶立秋真希望学校上空豁然风云骤起,电闪雷鸣,一下子撕开蒙在他心头的压抑。然而事情的出现和发展总是和他的愿望相反。新一轮的教师晋级活动又开始了,他心里太厌恶这种活动,感觉跟偷鸡摸狗差不多。

王尚侨正能量不低,歪点子也不少,从他解决劳模之争中就能看出来。过去并不怎么受人关注的劳模,因为晋级的关系开始成为教师们明争暗斗的焦点。面对这种叫各个学校的领导们都感觉很棘手、令他们头疼不已的事,张柏涛把决定权推给了王尚侨;可是王尚侨不但没有怨气,反而喜不自禁。他处理得很轻松、很圆滑、很有人情味儿。他的办法就是,谁为晋级活动得欢就把劳模给谁。但是,不能白给,得到劳模的人必须要摆上好酒好菜,请大家痛快地吃喝一顿。多数人都去吃了,谁好意思明面上拒绝;吃了人家的嘴短,只能把不满憋在心里,嘴里还要顺情说点好话。除此还能说什么呢?

王尚侨不简单,对大小气候都摸得很准。

为了晋级,杨飞岳到处送礼,暑期评选劳模时,王尚侨劝说大家把市级劳模让给了杨飞岳。他说把劳模给了没准备,晋级没希望的人,既没大用处又白瞎一个晋级筹码,不把劳模给他不合情理。杨飞岳答应请客。他家的房子太小,安排不下,借学校桌子的便利,还有女教师们帮忙,他把酒席摆在了学校办公室里。酒席安排得很丰盛。胡吃海喝一通以后,人人面目扭曲变形;办公桌上一片杯盘狼藉,在虚幻里游移错动。被搅乱的神经混合在烟酒的气味儿里抽搐、在惶惑中飘飞。喝醉了酒的柳丛彬抑制不住冲动,忽然一挺脖子,故作惊讶道:“我说老杨,你们可把人坑苦了,送了那么多香烟,都是成条的,听说那些得了癌症的都抽过这种来路的香烟。”

叶立秋在晋级上表现得很低能,于素珍气恨地骂他:“被窝里你可有精神头啦,一提这事,就跟拉你去上吊抹脖子似的拧劲子。”提到她自己晋级的事,她又说,“有你在,让我出面,你好意思吗?”叶立秋心里还有很强的抵触情绪,不愿意低三下四,到处媚笑着求人拉选票。王尚侨回想当初被于素珍瞧不起的情形,背地嘲笑叶立秋是个不识时务的大傻瓜。他的话最终传到了于素珍的耳朵里。他也希望如此。于素珍眼神里对他的赞赏,对叶立秋的日渐冷漠,早被他看在眼里了,他无法不自鸣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