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位嫂嫂,年轻苍白得像一种脆弱的花朵,无端令边锦联想到自己的母亲,也许边察与他的父亲都偏爱这一款的女性。
性格很不错,临危不惧,安之若素,纯洁普通的眉眼间仅余镇定,也许是因为她发现劫持自己的人是边锦。
边锦看见他的小嫂嫂,依旧是白色睡裙,胸前似是发育了些,应是他那位情场老手哥哥的功劳。她端坐在椅子里,边锦这才发现,他很少看见没有阁下陪伴在身边的小姐,更不知道原来她独自一人时,完全像变了个人,不像腻在阁下身边、被娇宠疼爱的小姑娘。
她眼睛很黑,不似纯然的华夏人,举手投足间都有优雅稳重的风度,像欧洲油画里的大家小姐。睫毛长而鼻梁高皮肤细白,天生便是楚楚可怜的下垂眼角。
边锦在她面前坐下,单手托腮看着她。不同于边锦表现出的天真,顾双习表情冷静得可怕,眼神里隐隐有着失望。她在失望什么啊?
“嫂呀,”他笑眯眯地打个招呼,“知道我今天请您来是为了什么吗?”
顾双习一动也不动,闭口不言。但她没什么情绪,连眼神都不曾变化半分。
“我查不到您的过去,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会把来历不明的您留在身边,但我身为宰相,更作为皇弟,有责任保护陛下。”边锦轻描淡写、冠冕堂皇,“我不允许任何可疑的人出现在阁下身边。”
他站起身来。今天的边锦穿着华夏的古制服装,宽袖长袍,抬手时袖口滑落,内里衣裳袖口收紧,方便行动。时下并不特意区分古制服装与现代服装的穿着场合,二者都是主要的日常装扮,因而边锦这一身也并不显得有多违和。
边锦将手按在腰侧佩剑上,凉凉地看着兀自岿然不动的顾双习:“吾乃华夏宰相,手持陛下御赐尚方宝剑,有权斩杀任何可疑人员。即使是身为皇后的您,也没有特权要求我不可妄动。”
顾双习也站了起来。她身材娇小,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很难让人对她有警惕心。她走近边锦,纤手搭上他的宝剑把柄。
她垂着长睫,勾唇一笑:“我亦非皇后,自无理由要求你不敢造次。”
说这话的顾双习,口中吐出的乃是古英语,某种程度上也与华夏闻言互通。
少女柔弱纤巧,不胜娇柔,但她握住剑柄的手势无比坚定。
顾双习抬眼,边锦看见她眼中寒光澹澹,像对自己极残忍,令他平白地想到了《白夜行》的唐泽雪穗。顾双习一字一句说得轻巧:“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指尖轻抚宝剑,她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歪着脑袋:“但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边察才是众望所归的皇。”
对上顾双习坦然而挑衅的眼神,边锦深呼吸——他大概要重新考量他这位小嫂嫂的价值了。
她一身是谜,看似单纯无害,但那双稚童般天真无瑕的黑眸下又藏着多少暗潮汹涌的心思。
他自然是肖想那个位置的——天底下谁没有想过要成为承天子民的皇帝呢?边锦还离它如此之近,但现在盘踞在皇位上的男人又是如此凶恶、如此所向披靡。
边察所拥有的力量足够让边锦的勃勃野心迅速衰退,像从未存在过。
他的皇兄,一直都是天下第一,凡事都是最好的,性格更是坚硬强势,又有适度怀柔的谋略,他是众望所归、不容置喙的皇。
屈居于他的万丈光芒之下的边锦,卑微不堪得好比那匍匐在地的虫子。
为虫子戴上皇冠,它也依旧只是虫子。
一种沉寂多时的情感在边锦胸腔内涌动,愤怒与羞愧在这一瞬间暴起,但他迅速冷静下来。承认自己不如哥哥并没有多难,因为这一事实已在他过去的二十四年人生中被反复印证了。
边锦一笑,仍旧是那个花花公子:“您看我,冒犯了,嫂嫂。”
他客客气气地请她坐下。
有的人需要借锦衣华服方可勉力支撑自己的气场,譬如边锦;有的人仅着荆钗布裙亦有强大气势,譬如顾双习。
明明只是个白纸般的小姑娘,但当她看向你、沉默不语时,你会莫名地觉得她已见过了沧海桑田,岁月再漫长难越也消融不了她内心的坚冰。
“像您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哥身边?”她不像敌国间谍,也不像国内反动势力的卧底,更不像是无缘无故接近边察的。
顾双习摇摇头,有些茫然:“……我并不是这里的人。”
边锦愣了一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顾双习说:“我是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
“……”边锦沉默了,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些魔幻了。
“……我哥他知道吗?”良久,他才问道。
“我没和他说过,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调查。”顾双习说道,“不过,查一定是查过的,但我是没有过去的人。”
说这话的顾双习,表情看上去有点儿冷,无端地令边察想到他的兄长。
“您心甘情愿吗?”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