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跟在她后面,借着微弱的烛光,竟发现道路两旁多是菜畦。
这里靠近龙首原,是城中风水极佳之地,离平康坊与东市不远,却荒僻如斯。
轻烟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感叹道:“迁都之后,长安这些旧时的王府和宅第便荒废了,本来都是占着一等一的好地方,却是无人敢收。”
这也难怪,毕竟先帝和陛下多疑,谁愿意去做这个出头鸟,万一真是触到了官家的逆鳞,那白门苏就是血淋淋的先例。
“到了。”轻烟在一处荒废的大宅前顿住了脚步,匾额已摘,朱门半颓,这里白日里官府来查验过,封条还新。
三人轻功尚可,并不欲惊动官府,所以并未撕毁封条,直接翻越院墙,跃进了院中。
废弃的王府中今日应是来往不了少人,院落中尘灰泥浆彼彼皆是。
轻烟蹙眉道:“这里积了这样厚的尘灰,怕是久无人来过了。”
萧惜脚步一顿,问道:“今日是何人报官?”
怀永今早才出门,午后晴雪便被万年县传唤,这也太快了些,若是在平康坊这样热闹的地方出事还尚有可缘,但这长乐坊荒废已久,居民不多,不应这么及时被发现。
轻烟道:“是来此处玩耍的孩童。”
萧惜与晏宁对视一眼,面露了然,他们白日内在城内专拣孩童多的地方去,孩童太具有不确定性了,平民忙于谋生,无力管束,一来他们玩耍的地方极不确定,二来他们又极易被陌生人教唆。
晏宁道:“过几日我寻个机会,去寻寻看那报官的孩童。”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那报官的孩童怕是已经被官府反复盘问过了,若是真有什么不妥,县衙一定更为清楚。再加上孩童被官府传唤,精神紧张之下说不得还会胡言乱语,自己在脑海中给自己编造故事,再过上几日怕是会更为确信自己情急之下反复编造出来的那一套。
怀永的尸身便是在正堂发现的,尸身已经被万年县衙带走,地上尚留了一大滩血迹,萧惜与轻烟举着灯笼在那里看了许久,晏宁耐着性子问:“如何?”
萧惜直起身来道:“怀永很可能是死后被人搬到这里的。”
轻烟点点头道:“哪怕是被一刀致命,人死前也会略有挣扎或者有血迹喷溅,血液不会流得这般规整。”
地上有几处擦拭过的血迹,颜色稍暗,应该是官府来搬运尸体所至。
晏宁奇道:“若是死后被搬过来,除非是死的时候没有伤口,否则不是要一地淋漓的鲜血才是?”
他话一出口,心却突然被提了一下,他面前便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萧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是,所以说不知怀永死因,并不能确定。”
轻烟微蹙眉头道:“很像是人死后被人搬到这里来放的血。”
三人在王府内约略搜查了一圈,那王府占地极广,又久无人住,坏槛烂窗,颇为可怖,除了地上规整的血迹,却也未再见什么可疑痕迹,眼见天快要亮了,说不得今日长安府衙会再来勘验,三人只得先行退去。
那滩血迹就在大堂正中央,萧惜站在堂内,突然想起去年他与晏宁在为望山上架屋,上梁之后晏宁叫他放了镇物上去,抬头去打量那大堂正梁。
雍王是亲王,王府正堂阔七间,主梁柱俱是珍贵的金丝楠木,因而虽已弃置了二十余年,仍是架构中正,巍巍而立。
这大堂还算干净,应是有不少过往的、无家可归的行人路过此处,暂作栖身之所。
轻烟刚要出声询问,萧惜已经轻飘飘飞上主梁。
主梁对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并不算高,但萧惜这样毫无蓄力,倏忽间如风扬柳絮般荡起的却是极为罕见,轻烟心下悚然一惊。
她自幼行走江湖,知道这个美丽的异族少年武功应是相当不错,现在看来,或许远超她的想象。
萧惜在那梁上摩挲一阵,便抬眼示意他们上来,轻烟与晏宁双双跃上主梁,轻烟将灯笼向前方一探,手上不禁一抖。
那主梁上曾经应是刻有什么徽记,后来被凿去,只留下一个凹槽,现在那个凹槽中,用血迹绘了一只振翅的飞鸟。
或者说,是一枝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