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寺庙本就香火不盛,房屋造作也没有雍王府精致,柴房厨下等处已然坍塌了。
不多时,便有查验后院的衙役来报:“客用厢房有人住过的痕迹。”
傅青笑道:“晏公子果真福星,这案子查探了几日都未得到线索,晏公子一来便有好消息。”
晏宁被他恭维得不好意思起来,讲来也有趣,这旧都长安城里人人都会讲话,人人都有腔调,拿着乔作着势,只有这傅青讲话虽貌似好听却又带着刺,总有一丝揶揄的成分在。
他毕竟还年轻,再稳重也还有些许的少年意气在。
晏宁道:“我去后厢看一看。”
傅青笑道:“我同公子一道去。”
那后院客用厢房果真有人住过的痕迹,且离开得匆忙,衣物和几本书还散落在榻上未收。
衣物只是寻常文士的青衣长衫,笔墨也只是普通书肆所售寻常之物。
晏宁捡起来那几本书来,几乎都是最近流传甚广的诗集,其中一本还是他四叔的。
晏宁将那几本书归置给傅青登记,傅青笑道:“晏公子既不喜习武,又为何不同晏先生习文?”
晏宁在心里大骂蒋慎,他才住进来一天,名声便被蒋慎败坏光了,这傅青已经看起来是个好相与的了,尚且这样看他,不知道在别人眼中,自己又是如何纨绔不堪教养了。
晏宁尬笑两声,道:“从前也随四叔读过几年书,客途羁旅,也荒废了。”
傅青笑道:“听闻曲艺话本,晏公子可未见有荒废。”
晏宁这几个月来无所事事,沿途买了不少新出的话本,前日里同他的随身物什一并从雪衣阁送来,竟是已被长安府衙众人都传阅过了。
晏宁听而不闻,专心致志翻看那厢房中留下的杂物。
都是些寻常读书人的东西,傅青一边登记一边叹气道:“这或许只是个过路的借宿人罢了。”
他身为文书吏,不得妄下定论,这人无论与怀永案有无关联,都只能先抓回去审审看了。
晚上晏宁回了长安府衙,傅青果真差人送了一斤香过来,晏宁被蒋慎不咸不淡地挤兑了几句也不恼。
他回去燃了香,发觉这防蛀香除了烟大一些,比起他家里那些动不动就值百金千金的什么苏合、零陵、月支也不差什么。
晚上萧惜一来便闻到了,晏宁笑道:“你猜不到吧,这居然只是文书库里的防蛀香,人家一送便送一斤。”
又道:“我要给四叔带回去一些,就骗他这是我从塞北给他带回来的礼物。”
萧惜若有所思道:“你们中原人,第一次到别人家是不是要带见面礼?”
他就这样空着手带晏宁回来了,一路上还花的是晏宁的银子。
连现在住在雪衣阁的房费都是蒋慎结的。
晏宁靠在他怀里,捻着他的手指道:“我们都这样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啊。”
想了想又道:“我第一次见你师父,也什么都没带。”
窈娘算见面礼么?
说着就开始解萧惜的衣带,萧惜今日来是有事要讲的,回捏着他不安分的手指道:“这几日我不来了。”
晏宁一怔:“啊?”
萧惜道:“岫云这次去成贤镇,已经十余日都未寄信回来,晴雪忧心她出了事,叫我去看看。”
晏宁脑子不清醒,还转着刚刚的话题,张口道:“你身上银子够么?”
萧惜抿了抿唇道:“有的。”
晏宁道:“花我的银子你不开心么?”
萧惜失笑,道:“没有。晴雪姑娘请我去寻人,自然是付过银子的。”
晏宁想到之前同萧惜吵架,萧惜也曾道替那些妓子做过事情,问道:“你从前在为望城,替妓子做过什么?”
萧惜道:“被无赖纠缠,雇我去将人打发了。”
晏宁道:“你多大?”
萧惜想了一想道:“十三?”
从前镇日里缠在一起,话也都顺着晏宁讲,晏宁有时候觉得,他其实并没有那么了解萧惜,他只知道他从前过的不容易,却也很少听他讲起是怎么样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晏宁继续问道:“那然后呢?”
萧惜茫然道:“没有然后了啊。”
人钱两迄,一拍两散。
晏宁心里却是微微的酸楚。
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人,比如傅青,都是有脾气的,为人再成熟稳重,待人再客气有礼,都藏不住那一点小小的骄矜和幼稚。
他从来没在萧惜身上看到过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