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死于火灾，结果却是我放的火，现在你说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方寸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好笑，仿佛在念一个有趣的悖论，擤了擤鼻涕抬起头看他，“既然你说这里是我的幻想世界，那么这个火灾的结果，会不会也是我幻想出来的呢？”

“你根本不记得这件事，哪里来的幻想。”那人翻了个白眼摇摇头，“也许以后你会知道是谁做的，但我绝对不会告诉你。”

“幻想的世界……”方寸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雾气彻底消散，面前是一条老旧的铁轨，放远了看这里是一片空气湿润的森林，在铁路对面，两层楼高的红色瓦房就在眼前。

“这是哪儿？”方寸指着那个房子问他，那人抱着手眯了眯眼睛，“那是你的家，主人是一对不喜欢热闹的老夫妇，有个在城里上班的帅气养子，你没回到这里之前，都是我和他们住在一起，平常我是这样的。”

那人晃悠两下变成一只微胖的缅因猫，一脸不高兴地仰头看着他，“现在搞清楚了吧，这里确实是你的幻想世界。”

方寸把猫儿抱起来，看着那天生不高兴的脸有点哭笑不得地偏了偏头，“虽然确实是名贵的猫，但还是希望能开心一点啊。既然是我的世界，那么刚才的火车，为什么会差点撞倒我？”

缅因抖抖身上的毛从他怀里跳下去又变回人的样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因为现实里的你确实命悬一线。”那人看了看从森林外照进来的阳光，拉着方寸的手穿过铁路往红房子走去，“走吧，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

“醒来的时间。”

那人说完话狠狠推了方寸一把，刚刚驶过来的黑色火车又轰鸣而来，还不等方寸反应，那人已经冲进铁轨里，这次方寸并没有像他抱住自己一样抱住他。

方寸醒过来了。段高朗像之前他睡不着的夜晚一样，搬个凳子守在他床边，这次唯一不同的是，手里没有古籍可翻。他动了动手指，扭过头来看着床边的男人，段高朗察觉他醒来，全然没了平时沉着冷静的样子，伸手紧紧把瘦弱的人抱紧怀里，“这么多天，你终于醒过来了，我还以为……”

“没那么多以为。”方寸粗暴地伸手推开他，段高朗微微一愣皱起眉，“是你？”

“没错，是我，醒来的不是小寸是不是很失望？”方寸一手撑在床边，往前探了探身子，另一只手手指从下巴线划上段高朗冒出来的胡茬，抬起眼看他，“守了很久，胡子都没空刮，辛苦你了。”

段高朗知道这是经常会发生的情况，但说真的，有些不太好处理。他还是方寸没错，因为人格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个体只是精神，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都不能看成独立的个体，他没有否认自己是方寸，他也确实是，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状态是在保护那个懦弱的方寸，他非常清楚自己只是精神，所以会在某些时候跳出来帮方寸做一些他不敢，或者不好意思做的事。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但现在我们必须要尽快回到刑警大队，季眠他们可能遇上麻烦了。”段高朗摸了摸自己的胡茬，拿了身干净衣服递给方寸，“可能连飞机都不够快，要吃点苦了。”

“我知道，我在小寸的身体里什么都看得到。最近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回来了，等事情结束，我会把这副身体完完整整还给他，还有还给你。希望那时候，他可以不用借我的力量，好好和你接吻。”方寸接过衣服耸耸肩笑了起来。高朗听了这话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捏住他的手，“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还给他和还给我，你和方寸用着同一个身体，我不允许你做傻事。”

“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通知你一声，未来一段日子要和我相处了，放心，放心，我对你完全没有意思，我存在只是为帮小寸，一切都是为了小寸着想，我对他的爱可不比你这老妖怪少。”方寸当着段高朗的面换好衣服，从床上站起来扭了扭发酸的脖颈，“你这木头脑袋根本不知道小寸心里是怎么想的，以后可要好好对他啊。”

方寸白了他一眼越过还在发呆的男人下了楼，段高朗则是呆坐在椅子上思考方寸说的话，方寸的另一个人格在沉睡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吗，为什么说的每一句都像交代自己的遗言一样？

但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让高朗思考，他和老李头匆匆道别，带着方寸和那九个小骷髅离开了溟海边火急火燎地赶回舞市。老李头靠在音像店门口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笑笑，正想着今天关门歇业，身后一个坚硬冰凉的物体已经捅在他腰上，让他动弹不得。

“下午好啊仙医，我想开点药，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忙？”乐怜双忽然出现在老李头身后，用一把匕首的刀柄拄着人腰，李老头眼珠子一转已经猜到来者不善，摆出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笑了笑，“女侠，女侠，有话好好说，治病可以，先把武器放下，老头不擅长对付这些刀枪棍棒的，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您可不就白跑一趟了吗？”

乐怜双咯咯咯笑两声把匕首收了回去，老李头才松了口气，举着双手投降，慢慢扭过身去，回头一看，竟然是震慑六界的魔女乐怜双？！

“你，你？不是早就已经——”

“已经死了对吧，没错，这身体的主人是死了，现在被我永久征用了，不过刚接手还有点不习惯，得麻烦仙医帮我看看~”乐怜双脸上挂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老李头紧张不已，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颤颤巍巍擦着脸上的汗水。他虽为仙，但神仙也有不好武的，要真动起手来，老李头还真是叫做手无缚鸡之力，当下为了保自己性命，只得老老实实照做，心里想的确是着魔女怎么会活转过来？

乐怜双翘起二郎腿手搭在桌上任人把脉，老李头一看，心下一惊明白了七八分，原来这身体里装的根本不是原本的魂魄，如今因为灵体融合不恰，才会产生所谓不习惯的感觉，他隐约觉得魔女再临不是什么好事，段高朗前脚刚走，这家伙就登门，说不准是为蓬莱仙境而来，如今溟海的守卫已被高朗清除，要渡溟海对于六界中任何人都是了如指掌，她选在这个时点来寻医问药，绝不是单纯字面上看那么简单，当下留了个心眼，老李头一脸谄笑道，“小问题，小问题，待我帮你稍稍整一整灵体的位置，不适感就会随之消除，只要大人您不伤我性命，我保证给你弄得跟本来就是你的身体一模一样，而且不收任何费用。”

“那怎么好意思啊。”乐怜双笑起来，“仙医诸多规矩，我今日要是破了，以后岂不是影响你的生意，放心，只要你把我治好，马上会有一份大礼送给你。”

什么大礼，怕不是□□。李老头眨眨眼睛咽了咽口水，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

仙医终究是仙医，一番调整之后，乐怜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感觉之前那种不协调感已经完全消失了，她特别满意地凑近老李头，眯起眼睛笑着，“不愧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仙医，现在身子轻松多了，那么说好的大礼也该兑现了。”

不知道哪里抽出来的匕首直接钉到老李头胸口，乐怜双用力一拧，他一口血涌出口腔鼻腔，刀上写满能震碎时空的咒语，这是空间女巫乐怜双善用的把戏，心脉俱断，药石无医，而魂魄也归不到昆仑外，会被这刀上的咒语吸进暗世界变成女巫的养分，老李头瞪着眼睛看她，乐怜双嘬嘬嘴巴，又十分开心地笑起来，手上使劲把匕首再推进几分，鲜血一股股往外流，拔刀时候，喷溅出来的血痕染红了整面脏兮兮的墙，连落灰的货架都被洗净。

老李头一句话都没出口就停止了呼吸。

“哎呀，溅到新买的裙子上了，真脏。”乐怜双用老李头的衣服擦干净血，大摇大摆地走出音像店，弹个响指拉下卷帘门，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了起来。

这一暂停就变成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