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德六年五月十五，薛氏女问荆敬上。”

薛问荆看着纸上的墨迹逐渐干涸，把笔搁在一边，想了想还是将纸于灯火之中燃成灰烬。楚晏斜倚在一旁冷眼看着她，道：“这都第几封了？不过是写封致谢的书函，在你比登天还难。”

“好姐姐，不如你帮我想想？”薛问荆转过头向她求助，“我从没写过这些，不知怎么才算好。”

“当面说最好。”楚晏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这东西非得你自己写了情才到，让我帮你思量岂不成我道谢了？”

薛问荆愁眉不展。她思来想去，若亲身去见世子一来怕撞见人，二来她还没准备好见他，尤其是在那日下午他撞见她跌下床榻之后。若托人去说又太过轻巧不够诚挚，不如写一纸谢函请陆敏月带去，既显得郑重又不用亲自见面。

可她写了一下午，书信燃烧的余烬在案上堆起一座小山，却没一封满意。不是嫌满是官话显不出真挚谢意，便是嫌言语轻佻不够庄重。楚晏实在看不下去，“照你这样子便是请我大周的文坛大家来写个三天三夜只怕也写不出个让你满意的。不如直接去见他，有什么当面说不更清楚？”

薛问荆只是摇头。楚晏一挑眉，“也没见你是什么腼腆的人，怎么这时候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薛问荆辩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能让人看见的，总不能你向人家道谢还让人家跑一趟不是？”

楚晏干巴巴地“哦”了一声，“那你继续纠结你的吧。我倒要看看我们小薛女郎最后会拿出怎样一篇惊天大作来。”

她这风凉话说的还是有一点道理，这谢函还是得快些写好，一烧再烧越发没有尽头了。不如先写好几封，评比之下各取优点凑成一封只怕还好些。

打定主意后她进度便快了起来，越性一次写了十几封，等到晚饭时才停笔。与她第一次排出虫尸之间已隔了一日有余，楚晏准她进些水米，只是不能用多。

她早与陆敏月约好晚间过来取函。陆敏月看着她仔细斟酌，从已写好的十几封谢函中各取所长凑出封新的来，感叹道：“日后妾身若要写得类似的东西，只来请教薛女郎便完了。瞧着一桌子笔墨，各式各样的笔调竟都全了，不如女郎把这些不要的赏给妾，妾身以后要谢谁只找封合适的样子临摹就是。”

薛问荆毫不犹豫地拒绝：“这致谢需得真心诚意，若无谢意谢他做什么？劝你消了这年头，不然日后被人看破反来怪我。”

陆敏月笑着缩了缩脖子，“女郎这说的妾身好不讲理。不给便不给，女郎快快写成，妾身晚间还有事要办。”

薛问荆认真将谢函写完了平铺在桌上晾着，借着这空当问：“从前怎的不见你这样忙，时时往我家去，这段时日倒像是日日都有事一般。”

“女郎有所不知，府里大小事务一向由苏孺人持掌。只是一个月前北境那边大公子之妻去了，这府里须得有个人过去。”陆敏月苦笑道，“太太这几年身子不好，经不起长途颠簸，只能苏孺人辛劳一趟。太太看得起妾身，让妾身帮着理些事务。”

薛问荆还是第一次听闻苏孺人与北境的大公子，好奇道：“殿下在北境有兄长？”

“算来应是堂兄。先王三子二女，大爷科甲出身，后醉心仙道，在京城没待几年便回北境去了。这大公子便是大爷的嫡出长子。此外还有些同族子弟，但都不比大公子亲厚的。”陆敏月解释道。

这陆敏月口中的大爷与现任宣阳王应是嫡庶之别，不然袭王位应是长子优先。薛问荆又问：“那这苏孺人又是何许人也，怎的先前从未听你提过？”

陆敏月煞有介事地笑道：“珮儿珀儿这时候倒嘴紧不多话，女郎在这府里住了这么些时日，竟还不知苏孺人。苏孺人是府内的如夫人。若论起这世上聪敏明慧的人物，苏孺人算得上头一等，府中大事小事经她的手，至今无一件出错的。说起来苏孺人与女郎一样也是江湖出身，说不定还有旧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