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巧儿也向人道了谢，追问了她娘几句，进里屋看她爹的情况。她爹是个瞎子，看不到人，耳朵却好使，一早听到动静，便知道是梁巧儿回来了，隔着帘子喊了好几声，没人应才作罢。

梁巧儿打帘子进去，里屋点了灯，昏昏不明的。

她爹听了声响，挣扎着要坐起来，翻着白眼珠盲扫四周，想寻梁巧儿的方向。他哑着嗓子喊道：“巧儿？是巧儿回来了吗？”

梁巧儿的娘忙扶住他道：“是哩，是巧儿回来哩。你别乱动，小心又断腿。”

她爹就着她娘的胳膊坐起来，唉声叹气地道：“都是俺不中用，叫巧儿吃苦哩。”

梁巧儿乍一见他，瘦骨嶙峋的，有些脱相，愣怔了须臾。如今回过神来了，她忙道：“没吃苦哩。”

她爹却依旧唉声叹气道：“你这孩子哎，还能骗住你爹哩。你爹说了半辈子书了，啥不知道。要是受不住哩，你也别硬挺着，前些个有戏班想收你。你就去吧。我跟你娘哩，能活几日哩？都是爹娘没本事哩。”

听着她爹絮叨，她娘也不搭腔，只顾抹眼泪，梁巧儿这才接腔道：“瞧爹说哩啥话。咱是一家人，有啥苦不苦哩。我傻的时候，你和娘养着我，都不觉得苦。我也不觉得苦哩。”

瞧着这一家人颠倒着个儿都没引到正题上去，喜千金忙笑道：“叔哩，你哩别担心，姐儿如今是有大出息了，都在兰亭轩说书哩。你和婶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哩。”

梁巧儿的爹却是不信，情绪不太高地道：“这是她千金嫂子吧？可不敢哄你叔哩。知道你家仁义，出门带着俺家姐儿，真是叫你家操心哩。”

梁巧儿轻咳一声道：“爹哩，嫂子没哄你哩，俺从明个起就不出去说书哩，就在兰亭轩里说。你好好看病吃药，日后等着享闺女的福哩。”

“享福哩，那可是中哩。”梁巧儿的爹嘴上如此说着，脸上却不大相信，却附和道，“爹等着享闺女的福哩。”

梁巧儿见她爹不信，忙抬头看了她娘一眼，见她娘没有要替她说话的意思。她轻喊了声：“娘！”

她娘舔了下唇，冲喜千金和李小大局促地笑笑道：“别说孩子爹不信，俺也是不信哩。姐儿下半秋才吃上九岁的饭，再能也不会没咋哩就成了兰亭轩的台柱哩。俺和她爹就这一个闺女，可不想卖她哩。姐儿可莫要瞧着钱红眼，叫人骗了哩。”

梁巧儿不妨她娘这么说，明摆着不信任和担心却满满的都是对她的爱意。她的眼泪再次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却只哑哑地叫了声娘，再多的话却梗在胸中说不出来。

喜千金与李小大互看一眼，瞧着李小大眼中有讥讽，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她正欲替梁巧儿说几句话，却见香莲秀打帘子进来，叫了声娘，便退到了一边。

香莲秀看了眼梁巧儿，笑着道：“你两口子疼闺女，咱都知道哩，难不成你婶子我同你家搭院墙这么多年，还会哄着你闺女卖了她不成？”

梁巧儿的娘，忙歉然道：“婶子想岔了，俺可没那么想哩。”

香莲秀道：“你便是想了，又咋哩，咱们左右住着，倒是不怕。就怕你糊涂着，叫兰亭轩的哥儿白站着这么久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