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特拉斯沉吟了几秒钟,“我没有在折磨你。但他厌恶神是事实,连带着也厌恶先知。至于他为什么对神嗤之以鼻,我算不小的功臣。所以如果要内疚,里面也该算我一份,难道你觉得我也在折磨我自己?”
“你告诉他事实了?”江厌皱着眉,和查特拉斯说话让他感到分外不适,他语气尽管平静异常,缺乏音节上的起伏,但却蕴藏着一种无形的攻势,好像每一个字都变成了子弹。
“没有,我并没有直接告诉他任何事实。”查特拉斯说,“他自己就对神有抵触,所以只要他在我话语里能捕捉到一点对神不利的蛛丝马迹,他都会当做真理。你和我在争论时,你也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信息,忽视对你不利的,对吗。”
“开什么玩笑。”江厌乜着眼道,“如果不是你推波助澜,原住民又怎么会厌恶神明。在这颗缺乏精神知识的星球,没有人会怀疑神的绝对合理性。就像在地球也没有人会怀疑大书库的权威。”
“也有例外,491就是例外。”查特拉斯似乎对和江厌辩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之后的每一句话,尽管立刻就能脱口而出,但显然曾经过长时间深思熟虑的准备,“哪里都会存在特例,二号次行星也一样。我能理解你的观点,当你用一种批判的,或者说以一种回顾过去历史的目光去看待历史时这里的人对我们而言就是一种活着的历史,人类这个委身于历史中的生物就不再是生物,而是一种没有生命的标志,就像尺子上的刻度。人类也不再是个体,而是一个巨大的,拥有令人惊讶的同一性的整体。为了达到这种更容易审视的同一性,人类的个性被削弱了,被平均化了,它和科学调研中的抽样恰恰相反,因为这种同一性是对人性的一种轻视和贬低。”
“你想说什么,我没工夫跟你谈天论道。”
“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目光没有人情味?”查特拉斯说,“人类并不是整体,每个人都有其选择,就算他们曾行动一致,他们的心愿和目的也许也大有偏差。假如历史说人类进行了一次东迁,于是你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数亿人成群结队往东方迁徙的画面。在这个画面中,人类失去了自我和个性,他们变成了机器,为了完成你所给予他们的‘东迁任务’的机器,除了东迁,他们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不会想。”
“你听明白了。”查特拉斯微微一笑,“我可以从你的表情里看出来。你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你正在用一种看待历史的高高在上的目光去看待这颗星球的居民。而你所忽视的个体自由,早就从你的目光中脱离了出来。要想改变处境,你必须把每一个人当成绝对自由的,特立独行个例,而不是沿着你规划好的路线,从上一个历史节点走向下一个历史节点的木偶人。”
江厌沉默地盯着查特拉斯的脸,他能看出来,查特拉斯对他没有恶意。鱼啄静说过,对于破溃来说,查特拉斯是一个极具危险的人物,而江厌完全无法感受危险在哪。比起查特拉斯,江厌感觉自己才是恶的一方。
再度尝试在暗处挣动捆住江厌双手的藤条,可依旧毫无效果,藤条绑的很紧。
“别费劲了。”查特拉斯看出了江厌的小心思,“你解不开的,这可是你自己的杰作。”
“放屁!”江厌低喝一句,“我吃饱了撑的绑我自...”
话还没说完,他想到什么,脸色蓦地呆滞起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立刻转过头,把头扭到极致才看看清后背捆住他双手的藤结,他记得藤结的样子,和他捆绑查特拉斯时的一模一样!
当时为了系得更紧一些,他特地放慢了节奏,如同穿针引线般,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进行,最后才保证了藤结无法被挣脱。而现在藤结出现在他身上,只能说明一点。
“你早就恢复正常状态了!”江厌质问地盯着查特拉斯,“你对我说了谎,让我把我自己当你,把你当成我,而且还说服我认为你一直都处在那个白痴状态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