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是念芝半年前在白马寺后山捡到的,说是念芝捡到的也不太合适,真正捡她的人是圆贞小和尚。
听圆贞说在后山看到她的时候,她满身血污,伤口陈旧发腐,引得苍蝇蚊虫绕着她乱飞。因为身材粗壮高大,一开始圆贞还以为她是个男子,想找师兄们过来施救。
后来听她痛得呻吟出声,才发现竟然是个女子。师兄们是男子,救助女子自然不便,好在圆贞还是个孩童,便少了很多忌讳。
他就地用树枝和芭蕉叶搭了个小篷子,又痴缠着管药的师兄拿了些药粉,又每日喂食些软和的食物。兴许是命不该绝,最后竟然真被他给救了回来。
后来趁着尤念芝上山看望师傅,他才把小蛮托付给了念芝。
一开始念芝也是有些不放心的,这样的穿着和伤口,看上去极像是大户人家的逃奴。小蛮便自己交代,自己是胡人入京做生意,同汉族女子所生。不过后来生意做完,胡人走了,丢下了母亲王氏和刚出生的她。
一开始两母女还住在胡人给置办的大宅子里,守着胡人留下的点银子过日子。王氏不善持家,家里的生活便交给了婆子打理,谁料婆子竟卷了钱财走了。
王氏只得变卖房产,只是谁也没想到,来看房子的盐商房子没看上,却看上了王氏。盐商甜言蜜语,又使了点小手段,终究是把王氏收成了外室。
一开始盐商对王氏也就图个新鲜,对小蛮的存在也就不甚在意。只是王氏这般女子,极擅长攀附之事,很快便让盐商对她偏宠到极致,终究是决定要正式纳她为妾。
这样的偏宠之下,小蛮的存在无异于他心里的一根刺。在安稳的未来与女儿之间,王氏终究是选择了前者。
失去了王氏的庇护,身健但性子软弱的小蛮,自然是任人拿捏。加上正房太太不喜,小蛮说是小姐,在府里过得却连奴仆都不如。
再后来,小蛮给嫡小姐推秋千,不小心太用力把小姐推了出去。太太大发雷霆,命婆子一通乱棍打得半死丢到了白马寺后山。
小蛮在后山躺了整整三日,若不是靠着每日晨曦草上的一点甘露,怕是就等不到圆贞小和尚的解救了。
没有卖身契,在盐商家也查无此人,这样无根无底的人,念芝便安心把她留了下来。
念芝怜她命途多舛,加之小蛮虽体格粗蛮,但做事认真,性格纯良,很快就成了念芝身边亲近之人。
巧娘和小蛮都是依附着念芝过生活,在念芝看来却是相互扶持,互相依存。很多时候念芝都在想,若是没有他们的陪伴,没有家属亲眷的自己似乎是找不到生存下去的动力。
兴许因为生父是做生意的胡人,继父又是盐商,小蛮对做生意之事尤为敏感,九木坊能有现在的生意,除了念芝的点子,自然还得有小蛮的经营。
九木坊除却念芝三人,其他伙计也都是女人。有婚前失节立誓终生不嫁之少女,也有被夫家休弃独自讨生活的妇人;有年老色衰被妓院赶出来的娼妓,也有家徒四壁被生活所迫出来工作的良家妇人。
虽说出来做了这份工作,就不再忌惮抛头露面这一说法。可是有些需要体力的活儿,却是女子所不能及。便是小蛮这般健壮的,搬运起来也吃力。
念芝刚刚同小蛮提了两句想招男工,不想她转头就告诉了巧娘。念芝知道她们在忌讳什么,不由得叹了口气。
“巧娘,是小蛮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巧娘闻言低下了头,朝夕相处又怎能不懂对方的意思。
“小蛮是担心你一个女掌柜,不好管理那些男工。而我……”巧娘一顿,咬了咬嘴唇又加了一句,“还有其他的姐妹,也都是不愿意再同臭男人打交道。你也知道,九木坊成立将近一年,一直是用的女工,也只做女子生意,现在……”
念芝看着局促的巧娘,伸手轻轻撩开巧娘侧偏的发帘,一道虬结的伤疤在光洁的额头上,颇有些扎眼。念芝伸出手指,不轻不重的在疤痕上按了一下。
“还痛吗?”
巧娘摇摇头:“陈年旧伤,早就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