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留着这发帘,是因为你不想看着这道疤,想起你那给你伤口的前夫。还是……”
话音还未落,巧娘连连的摇头否认:“我才没有记得那负心汉,只不过这疤不偏不倚的留在额头上,看上去有些骇人不好看。”
“可是每日回到家里,你都用头巾把发帘裹上去又为什么?”
“那是因为额头光着舒服,况且大家都是女子,又何须在乎形象。”
“大家都是女子何须在乎形象?意思是,你在乎在外男面前的形象。你平日接触男子的时间,也不过是出去买菜买米的那点时间。便是这么点机会,都在乎在外男面前的形象……”
巧娘羞红了脸,伸手就捂住念芝的嘴:“伶牙俐齿的丫头,别说了,我并没有,我,我也不是那种女子。”
念芝笑着躲开巧娘的手:“巧娘,就像你的伤疤一样,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痛。可也因为不痛了,所以时时让你忘记了这个疤的由来。就像你,在乎这道疤给你容颜造成的损毁,多过在乎那个赐你伤痕的人。你并没有心如死灰,相反,你对生活充满了期待。”
“你说什么呢!你想招男工招就是了,扯我做什么。更何况,只是招男工,你怎么说得像是给我觅夫婿一般。”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男人不是洪水猛兽,而我们的生活,却也不只是男人。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只想要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你看,先前你陪着我住漏雨的瓦房,随意被人拿捏。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产业和根基。便是那些眼红我们生意的宵小之徒,也不敢找上门来。可是我们稍微一遇到有点官品的人,还不是低贱到尘埃。你以为我们爬上去了,可是其实还在人脚底下。”
巧娘看着念芝,好半天的不说话。从念芝要做自己的产业之处,这样的话便时常出现在二人的对话中。虽然出现频率不低,可也次次都推动退缩的巧娘振作起来。
有时候巧娘觉得这些话,更像是念芝说给自己听的。这一年,她时时陪在念芝身边,可是她也不明白,她向上爬的心为何如此强烈。
“念芝,怪我多嘴。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辛苦,等你出了孝期,嫁给邢公子,哪里还用做这些。”
说起邢宇森念芝难得的有些羞恼的瞪了巧娘一眼。去年说好第二日上门提亲,却不料阿祖去世。邢夫人把邢宇森拘在家里,不准他去吊孝。本来她就对这个货郎儿媳不满意,正好有机会推脱又怎会不把握。
况且一年热孝,再一年除服,等到那个时候,自己肯定早替儿子找到更好的大家闺秀。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邢宇森虽不能出府,但却以孙女婿的身份,送了吊唁之礼。
邢夫人气得大病一场,念芝却对这一桩交易般的亲事上了心。
她问邢宇森:“都说好了是互相利用的交易,你又何必做到这个份上?”
“即便是交易,你我未婚夫妻身份也已落到了实处。既然你是我未婚的娘子,这些便在我的责任之内。”邢宇森目光坦诚而坚定,抛头露面习惯了的女货郎却羞红了脸。
这一年来,念芝忙碌于九木坊,而邢宇森也终日不知忙碌于何事,所以二人见面时候并不多。
“这一年来,邢夫人对我的不满,旁人不知道,我们是做打探消息营生的人,又怎会不知道。邢夫人给邢公子找了多少大家闺秀,都被他挡了下来。说得轻松,抗拒父母之命又怎会不是件为难之事。我感念他对我的尊重,所以我也不能给他找麻烦。我多挣点嫁妆,多置办些产业,他替我说话之时,也能多些底气。”
巧娘叹了口气,这二人看着着实有些怪异。说二人情根深种吧,可也不见得有多粘腻亲密,相处也都坦坦荡荡。可说二人眼神里没有情愫吧,他们却总是维护着对方,坚定的往成亲这条道上走。
再次被念芝说服,巧娘只得换了话题:“若是想做好九木坊,你挂上固安王赐下的牌匾,不就什么都不怕了。整个辅京城,乃至于京城,谁不眼巴巴的上门来照顾生意,谁又敢与你为难。”
衣袖之下的手迅速攥紧成拳,念芝脸上却还似乎带着笑模样。
“巧娘你错了,你以为夙铭修求着固安王给我们亲笔提下牌匾,是天大的荣宠?可是你也该知道,那样的牌匾,只适合放在香案上供着,我们没那个能力接待它招来的客。更何况,今天的荣宠,谁知道是不是明天的祸事。”
一再被说服的巧娘,彻彻底底的闭了嘴。她一边绣花一边看着念芝,眯眼细想了好半天,只觉得她和从前不同了,却又想不出到底不同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