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轿,崔桃娘先去了右边角门。玉琅看了一眼,宋桂娥道:“今儿起那么早,也累了,先歇息吧,午晌再叫你。”
玉琅点头,并未有离开的意思,只道:“姑妈,二娘这是去哪儿?”
宋桂娥道:“左不过一些旧相识找她罢了。”
玉琅“哦”了一声,便和双彩,还有早已等候的绿蕊回房了。
“桃娘,我是没办法才来找你,尤姐姐死了,我认了。谁也奈何不了那钱老爷。我只想给尤姐姐打口好棺材,好好下葬,可尤姐姐的钱被妈妈拿了,一提钱妈妈又打我。迫不得己才想找你借钱。如今尤姐姐还被席子裹着放在房里。”景娘穿着素服,头裹白纱狄髻,跪在地上,带着哭腔,把青石板地面磕得砰砰响。
崔桃娘叶眉蹙起,左右想了想,道:“尤娘是没这个命,罢了,我再做回好人,说罢,你要多少。”
“二,二十两。”景娘以头碰地,并不敢看桃娘。
桃娘扯开荷包,便数边道:“我从暖春院出来也没少帮助你姐俩,好的也落着你们,以后常来,要像尤娘一样,机灵着点儿,若是老爷听,便给我多说些好话。”
景娘又重重磕了头,口中直道“是”。
“不对!”崔桃娘把手中碎银子一收:“景娘,你倒是也学坏了,打什么棺材要二十两,看来我是做好人做糊涂了,你倒是说说看,给尤姐儿打金丝楠木棺材么??”
“这,这是妈妈告诉我的,要这么多,我也不知道。”景娘支支吾吾,手止不住地抖。
“妈妈的胃口怕不止是二十两吧。景娘,你且好好说说,用普通木,刷点漆,也是一口正正经经的棺材了,其余的钱,你拿去做什么?”崔桃娘蹲下身子,一字一句道。
景娘的身子只抖着,半晌才颤着声音道:“我,我。我想讨些银子给自己赎身。”
“讨?!是骗!骗!亏得我平时待你们不薄,倒想骗我了!到底是人善被人欺!再说,剩下的银子你也不够吧,又想去了哪里骗?!”
景娘“哇”地一声哭出来,拉着崔桃娘的裙子道:“崔姐姐,到是可怜可怜我吧,从院里出来我给你做牛做马,报答恩情。”
崔桃娘一脚踢开她,狠狠道:“如今是骗我钱,以后就是要给我下药毒死我了,你这个白眼狼,亲热就叫我姐姐。带着你那尤姐姐的尸体滚得远远的,管你烧了也好,还是就地埋了,以后都别找我!”
景娘扶倒在地,手颈露出一截,全是青的,紫的伤痕。她泪眼涟涟,望着前方,口中忽地大喊:“尤姐姐,是老天爷要绝我的路啊!”然后从地上爬起,朝内院冲去。
崔桃娘拉不住她。只得四处大叫:“景娘疯了,快逮住她,给我扔出去!”
角门处的几个丫鬟听了,忙跟上去,却发现怎么也跟不上景娘,只得沿途大叫。
几个小厮听了去抓人,抓到衣服,又被景娘挣脱了。
进门阁楼游廊处,玉琅见此处风大,吹着舒服,又有花影摇动,便坐在鹅颈栏杆上,闭眼冥想。忽听得一阵骚动,她睁开眼,四处瞧了瞧,绿蕊把头探出游廊,突然指着阁楼大叫:“宋姑娘,有人在楼上!”
宋玉琅听了,也探出头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女站在三层阁楼上,看着下面。
接着,又有一群家丁匆匆地上了楼。
景娘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重檐屋脊,慢慢闭上了眼睛,接着,纵身一跃。
“不要!”宋玉琅一声大喊。可她还是像羽毛般,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啪!”闷声一响,白衣顷刻染红,乌发散落一地。
宋玉琅脑袋“嗡”地一声,嘴巴张着,发不出声音。
双彩呆呆地站着,扶着柱子才能让自己勉强站住。
“快把宋姑娘扶回房里!”崔桃娘气喘吁吁地赶来,对着绿蕊大叫道。又让家丁把尸体收拾了。
绿蕊回过神来,去扶宋玉琅,宋玉琅推开她的手,只看着满地鲜血,忽然脚软,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双彩只愣愣地看着尸体,泪水无声滑落。
“愣着干什么,快扶姑娘回去。”崔桃娘瞪了她一眼。
绿蕊忙答应,又弯腰去扶,却怎么也扶不起来,宋玉琅只大哭着。衣襟也打湿了不少。
宋桂娥匆匆赶来,见地上的血迹,念了句“阿弥陀佛”,让念如和绿蕊把宋玉琅抬了回去,回头对崔桃娘冷冷道:把这里收拾干净了,老爷在书房等你。”
崔桃娘只闷声答应,蔑了一眼坐在地上呆呆的双彩,回头叫家丁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