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狠狠地摇了摇头,好像想要把这些混杂的念头从自己的脑袋里甩出去似的。
自己真是越来越多疑起来,连孩子他爹那么老实的人都要怀疑!
突然胳膊一紧,吓了窈娘一大跳,慌里慌张的惊叫了一声,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儿子扬着一张白芍药似的小脸,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
“娘,我饿!”
一双洁白纤细的小手扯着她的袖口荡来荡去,稚嫩的童声柔软的像棉花,窈娘的心都被这可爱的小人甜化了,愈发的怨怼起丈夫迟迟不归,害得孩子饿起肚子来。
望着这一桌已经散尽了热气的精致菜肴,就是个木头人也要憋出三分脾气来!窈娘想着自己从吃过午饭开始,就头也不抬的在灶上忙了两个时辰,才工工整整的做了这么一桌菜出来,就等着丈夫回来给儿子庆祝生辰,结果现在连个人影儿都瞧不见!
窈娘赌气的将儿子搁在一旁的椅子上,伸手端了红烧肘子和一碗鸡丝豆腐起身,朝着儿子吩咐道:“不等你爹了!不能饿坏了咱们宝贝儿子,娘给你热饭吃!”
“娘~”润哥儿怯怯的叫了她一声,更让她心头无名火起。
她怕儿子吵闹着要爹爹,回身用一种严厉的目光俯视着儿子。
润哥儿是个十足的聪明孩子,一眼就瞧出了自己娘亲的脸色,忙怯弱的改口道:“娘,我想吃油焖大虾!”
窈娘望着桌子上那盘橙红油润、葱白青翠的大虾,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拿了筷子挑了七八只大虾到豆腐盘子的边儿上。
这油焖大虾是潘旭最喜欢吃的。最近海上不太平,好多渔船都不敢出海,这海鲜的价格一路上涨,要八十文才买得十五对。窈娘也是想着今天是个特殊的喜庆日子,才一狠心一咬牙,买下了这般昂贵的吃食。
打发儿子吃过了饭,窈娘抱着润哥儿上了床。侧倚着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到底是个小孩子,天大的事一挨枕头就着了,而窈娘却是久久不能入睡,只得瞪着床帐上绣着的仙鹤送子图样暗暗发呆。
没有了平日里歇在身边的男子温热气息,饶是京都六月炎热的天气里,窈娘仍旧觉得这张她成亲的时候买进的拔步床又空又深。隔着挂在床橼灰灰蒙蒙的帐子,窈娘觉得搁在床头小几上的那根蜡烛摇摇欲坠,连灯火都肆意跳跃,恍惚不定起来。
最近这几个月,正是庄子上佃户来跟她算租子的时候。潘旭的俸禄对家里的开销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主要靠的都是父母和公婆给他们留下的薄产,三个小庄子和城边的一个小油铺。
因了这个缘故,窈娘连日是奔波劳碌,往往白天赶着出去算账,傍晚还要抓紧回来给丈夫做饭,到了晚上天一擦黑的时辰,就两眼像灌了铅一般,睁都睁不开。几次潘旭动情的搂了妻子,窈娘都是嘟囔了一句“我好累,明儿再说吧!”就转个身,呼呼的睡了过去。
想到这里,窈娘不禁暗暗悔恨。
要是自己早就考虑到丈夫的感受,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呢?
身边的儿子在梦中嘤咛一声,转身捏了窈娘的衣角细细的念叨。窈娘俯身贴到儿子嘴边,只听得儿子不住的低声呢喃,叫着“爹爹爹爹”。窈娘不禁心酸,从床里面捞了一把扇子给儿子徐徐的打扇。
到底我也给你生了个儿子,就是看着儿子的面子,你也不能这样啊!
窈娘直觉的自己委屈的要落下泪来。
更何况我也不是特意的忽略你,真的是我太忙太累了嘛!
一时间,窈娘只觉得自己神魂颠倒,心酸难耐,只好抬了胳膊,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压抑着生息,生怕吵醒了安睡的儿子。
突然听得遥遥的,门口传来隐隐的响动。听着竟像是沉重的官靴摩擦在台阶上的脚步声。
窈娘忙的起身,也不及提鞋,匆匆忙忙的,披了一件褙子就去开了门。
外面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可因为今天是七夕,很多人都挤到东西两条大街和棋盘街去瞧花灯逛夜市,此刻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迈着匆匆的脚步往家走。
窈娘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忍受这样坐立难安的感觉,走回内室,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对着镜子,将被压扁的头发拢了拢,转身出了门,仔细的将大门锁好,提着一盏小灯笼,往巷子后走去。
转过自家屋后小小的一片菜畦,窈娘扣响了后面一户人家的大门:“吴家嫂子!吴家嫂子!你家男人回来了没有?”
蹬蹬蹬一阵脚步声,来开门的却是个梳着朝天髻的小童,一见窈娘就笑了起来:“潘大娘,你有没有给我带桂花糖来?”
窈娘勉力笑了一笑,拍了小童的头一下,问道:“春饼,你爹回来了没有?”
春饼笑得眉眼弯弯:“我爹早回来了,我娘正给他烫脚呢!”
窈娘一听,心里更慌,从怀里掏了个铜板出来塞到春饼手里,把他往门里推道:“你快去帮大娘把你娘叫出来,就说大娘有急事要问他。”
小童歪了歪头,将铜板塞回窈娘手里,一边跑一边喊:“我娘说啦,不让我拿人家的钱!”
不一会,吴家嫂子被春饼拉着,一路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一见侯在门口的窈娘,忙快步上前,卸了门闩,连声道歉:“妹子怎么这会子来了?我还只当是这孩子胡吣唬我玩呢,不想真的是妹子!”
窈娘一行走,一行将如此这般,说与那妇人听。
吴家嫂子一听,忙携了窈娘的手,笑着安慰她:“你别担心,我这就去问问我们家老吴,他们俩是一个队里头的,肯定知道怎么回事!而且这男人家,许是在外面有事,耽搁了也未可知。”
窈娘苦笑了一下,倒隐隐的有些希望,潘旭是被人绊住了脚,而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一会,吴家嫂子就撩了门帘子,从正室里转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五短身材,短髯浓眉的精壮汉子,只在中衣外边披了一件道袍,脚下踩着双布鞋,急急忙忙,风风火火的跑上前来。
正是校尉“大头”。
他一见窈娘,面上腾得冒出一阵懊恼的神色,急匆匆开口问道:
“怎么弟妹?潘旭不是早就回去,给你们家润哥儿过生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