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因为她,他又如何会受制于人,落到如今这满身的伤痕。
现下正值严冬,以往疗伤极佳的药草大多凋零了,纵然沈舒窈将周围的草药都挖了个干净,亦不过是在三七和白芷的基础上,额外加了几个熟地黄。
这些虽都是治外伤的常见药,但却对萧玄奕的伤势助益并不大,尤其是他愈发惨白的脸色,都在预示着一个不好的结果。
纵然人生大起大落,沈舒窈从来都是坦然面对,而在面对重伤的萧玄奕时,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泰然处之。
现实却是这个早已见惯生死的人,在这一刻再也无法做到冷静,愈发紊乱的心跳,还有那种即将失去生命中最宝贵东西的无力感。
人生行至此处,沈舒窈才终于顿悟,希望一切还能来得及。
可是接下来,最让她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萧玄奕身上的伤出现大面积红肿,蹊跷的是这些炎症反应,竟然没有伴随高热,而体温却开始急剧下降。
而他的脉搏近乎全无,刚刚回暖的身体,在一寸寸逐渐变冷,几乎转瞬之间,他的心跳就会彻底消失,而留给她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沈舒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蹊跷的症状,但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救他,当务之急必须为他扩张冠状动脉,增加心肌供血。
此前萧玄奕略有好转的迹象,相较现在更像是回光返照,沈舒窈陷入深深的自责。
原以为他所受的只是外伤,只需要止血缝合,再用药调养一些时日,身体定然会痊愈。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血是止住了,可伤情却依旧在逐步加重,且比预想的更为糟糕。
这个她一心想远离的男人,明知是敌人奸计,却依旧甘愿为她豁出性命。
当今世上,肯为她做如此牺牲的,亦不过一个萧玄奕了。
沈舒窈甚至一度不敢想,倘若萧玄奕真的醒不过来,那她一定会彻底崩溃。
原以为像他这样武艺超群的天纵奇才,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击败的,至少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无所不能,无懈可击的。
如今她才恍然大悟,自己早在不经意间,成了他的软肋。
这才会让他放弃原本的胜券在握,不管不顾的甘愿一死,也要换得她平安。
这一世,她亏欠于他。
所以无论如何,即便穷尽毕生所学,哪怕不计一切代价,她也一定要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想着此前对他说的那些冷漠绝情的话,沈舒窈现在所做的,亦不过是尽力弥补。
曾几何时,她竟然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生命之珍贵,凌驾于任何之上,而这个舍身为她的男子,却是她此生应该珍视的。
为今之计,只能兵行险招,死马当活马医。
沈舒窈的脑海里迅速闪现出几味药材,这些药材常见且单独使用并无碍,可若是将几者混合在一起,那便成了剧毒。
虽然她也曾潜心研究过医理,但是在毒理上却逊色许多,尤其还是瞬息夺人性命的剧毒。
若是方法掌握得当,毒物也可变为良药,只不过是过程繁琐一些,需要将里面可用于心肌供血的成分提纯出来。
可眼下这种情况,提纯根本就不现实,最好的办法只能是尽力掌控好剂量。
此前她给萧玄奕上的药,全都是碾碎就直接敷在伤口上,而今需要控制剂量,将这药用得恰到好处,却并非易事。
时辰、火候、剂量全部都要估算清楚,容不得一点马虎,只有这样才能让其发挥到最佳效果。
打定主意后,沈舒窈便开始寻找药材了,这些毒物本就长在寒冬里,所以没费多少功夫就收集齐了。
剩下的就是找煎药的器皿了,此处人迹罕至能否找到全凭运气了,虽然她向来没什么好运气。
于是,她沿着消融的河流往下游走,眼下只能将希望寄于此了。
狭窄的沟渠上,结着厚厚的冰层,一直逶迤延伸到河水最深处。
沈舒窈将手侵入冰水中摸索,那冻彻蚀骨几乎要让她窒息,但她亦是咬牙坚持。
在沟渠中翻找了许久,终于在夹缝中摸到一个破药罐子,以及一个完好无损的瓷碗。
用河水简单清理污垢后,她急匆匆地跑回洞中,开始了漫长的煎药过程。
时光一点一点流逝,沈舒窈的精力保持高度集中,不能有分毫的差池。
等好不容易煎好药,打算给萧玄奕服下时,却却发现深度昏迷的他已然无法自行吞咽。
她只能微抬起他的头,然后掰开下颚,直接将药灌进去。
虽然这样做有些粗鲁,但人命关天,一切不过是迫于无奈罢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药才刚入萧玄奕口,就径直从嘴角倒流出来,蜿蜒而泄的药汁弄得到处都是。
沈舒窈赶紧停下,把沾染在他身上的药汁都擦干净,在一番心里挣扎后,索性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直接吻住了萧玄奕的唇。
这种以口喂药的方式,沈舒窈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考虑到萧玄奕无法吞咽,她一直喂得很慢。
除了怕喂得急了药汁再次返流,也担心药汁呛肺里造成窒息,事关他的生死,她大意不得。
至于那些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矜持什么的,在她看来虽有些道理,但却不全然认同。
她前世接受的是现代教育,况且为医者救人不分男女,尽管她只是法医。
萧玄奕原本冰冷的唇,却在沈舒窈唇瓣紧紧贴过来的时候,慢慢变得温热起来。
在她喂了好一阵后,他的喉结才终于滚动了一下,径直将后面的药汁全部咽了下去。
整整两夜,沈舒窈就这样一直守着萧玄奕,不厌其烦地给他喂药、换药。
几乎想尽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阖眼。
她怕若是一阖眼,他的伤情突然出现异常,不能及时被发现。
所以,她一直默默握住他的手,握住这个世界,带给她的仅存的温暖。
不知不觉又是一日天明,尽管萧玄奕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他的脉搏跳动却恢复了。
一夜过去,又是到该换药的时候了,可当沈舒窈揭开萧玄奕绷带的刹那,却发现他伤口四周竟蔓延着,藤蔓般的青黑色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