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别啰嗦了,快走!”柳月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抓着我的手,快点下去!”
“公子……”小景哭了,顷刻间泪流满面,在柳月的催促之下,小景狼狈的掉到淤泥里。
耳边是石板摩擦的涩哑声音,那是柳月用尽全身力气将石板合上。小景手心里攥着那枚铁牌,抬头望着越来越小的缝隙,喃喃的说道:“公子……公子……”
没有亲眼见过战场的人,是无法理解它的残酷的,唯有身临其境,方可知道鲜血溅到脸上是什么样的温度和滋味。
南城门被攻破,潮水一样的东仪军涌进南门大街,等在那里的是穆柯亲率的三千狼牙军。巷战不比野战,狼牙军引以为傲的速度与力量发挥不出来,反而被东仪军扔过来的火油烧伤。大街上挤满了人,活的也好死的也好,统统被这刺鼻的烟雾笼罩。身在炼狱,一个人的性命就像那一缕缕烟尘,不知什么时候就消散了。
柳月看着这一切,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更不知该去往何处,他抬起脚来却迈不开步子,他不敢看地上是鲜血还是雨水,只觉得地上滑溜溜的无处下脚,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快点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不能去找萧珹,也不能被公孙翱发现,唯有躲起来等待合适的机会逃出去。
街上是不能走的,那些蛛网一样的巷道还可以藏身,柳月掉头往巷子深处而去,一个人影突然拦在他的面前。
“公子,你可叫我好找。”石头堵在巷子出口,平淡无奇的脸被火光照得阴森可怖。
柳月什么话也没有说,此时说什么都是浪费唇舌。他掉头往回跑,石头咒骂一声,追了上来。
论赛跑十个柳月也比不上石头,眼看就要将人抓到,柳月突然一个转身,手中银光一闪,一枚小小的匕首迎面刺来。石头措手不及连忙回避,只觉得脸上一凉,刀口已经擦着下巴而去。石头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见过柳月出手,但是从未与他交过手,看柳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一击不中,柳月已经失去了先机,加上刚刚逃命这么久,柳月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反抗了。石头虽没有用刀剑,但是拳脚功夫一样不弱,几招之后就将柳月逼入绝境。
“我劝你少费些力气,我可不像公孙翱,还有闲情陪你耗。”石头大喝一声,一拳击飞柳月握着的匕首,再一脚将柳月踢翻在地。
柳月捂着炸裂似的心口疯狂地咳嗽起来,赤手空拳,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他几乎可以料到惨淡的结局。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我……”柳月断断续续的问完,心中诸多猜测,要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我是谁不重要,谁让你命不好呢。”石头似笑非笑,一把掐住柳月的脖子将他拖了起来。柳月抓着石头的手,指甲将他的手背抓出深深的血痕,石头皱了皱眉,抬手将他打晕。
“快,在那里!”三五个赤沙人匆匆跑来,都戒备的看着石头。他们是公孙翱派来捉拿柳月的,奈何石头是第一个发现柳月逃脱的人,这些人来的有些晚了。
“带我去见王子。”石头将柳月扛到肩上,用不太熟练的赤沙话吩咐,赤沙人见状都愣了,简单的商议过后,一行人冒着刀光剑雨冲出南门大街,回到大帐。
公孙翱静静地擦拭着手中的宝刀,薄薄的刀刃如一泓秋水,他握住镶满宝石的刀柄,寒光闪烁,照出一双冰冷的眼。兽皮上绘制的东仪地图在火光中明灭,公孙翱挥刀劈下,然而他更想劈开的是躺在地上的人的脑袋。
柳月了无生气的躺在地上,脏乱的衣服和身下华丽的地毯格格不入。
“泼醒!”公孙翱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沉生硬的语气却将他的愤怒暴露无遗。
“是!”仆人提来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冰冷的水混合着泥和血将地毯浸透。
柳月在窒息和痛苦中醒来,剧烈的咳嗽带动心口,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恨不得再晕过去才好。
“柳月,你果然很聪明。”公孙翱倒也不嫌弃他浑身又是血又是泥,蹲下来欣赏他的狼狈。
“王子……谬赞……”柳月费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来,嘲讽的力道恰到好处。
公孙翱瞳孔微缩,将他掼在地上,狠狠地问:“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现在问……是不是……晚了?”柳月放松的躺在地上,心中生出一股惋惜来,他大仇未报,居然就要死在这里,好像很不合算啊。
“是晚了,我只是好奇,你怎么还留在这?”公孙翱冷笑一声,“难倒你的主子已经把你舍弃了?”
柳月闭上眼睛拒绝回答,公孙翱讥讽道:“真是可怜,你不过是一枚棋子,而现在,你不过是一枚弃子。”
“你不该来这里的。”柳月疲惫的说着,像是自言自语。
“我本不该来这的,你也一样。”公孙翱一把将柳月抓起来,盯着他的眼睛说:“柳月,我要拿你的血祭奠我赤沙英魂,不过在此之前,我倒还有一出精彩的戏,你可要好好看下去。”公孙翱冷冷一笑,挥手让人将柳月押起来。
“王子,撤退要紧!”石头将人拦住,公孙翱做什么他不管,但是柳月一定要活着带走。
“我的帐篷,还轮不到你说话,滚开。”公孙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一把将石头推开,石头抽出刀来,公孙翱的侍卫也纷纷亮出兵器来。
“把刀放下,你如果不放心,一起来便是。”公孙翱押着柳月往外走,回头给了石头一个冰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