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谦去羽林卫的帐子中吩咐了开战后要注意的几点事项,羽林卫的第一要务是护圣上周全,无论是在宫闱内,还是战场中,羽林卫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不让圣上受伤。但是对于景益来说,这其实挺难的,景益少年时也常同朱棣上战场,朱棣是一员猛将,常常身先士卒。 景谦朝着自己帐篷走去,只觉得全身酸痛,脑袋也疼。脑中一直想着皇上说的那句“不愿入朝,是你的意思还是景益的意思?”到底是自己千阻万拦不让景益入朝,还是景益自己本也就不愿入朝为官呢。景益是非常听话的孩子,要是跟他明言不许入仕,他多半也会听的吧。景谦昂头,感受黑夜里的沉寂,他握紧双拳。到底自己在害怕什么呢?怕景益与瞻基太近,卷入夺嫡内斗?怕到时候如果汉王真的反了,景益死无葬身之地?景益是怎么想的呢? 京师之中,一切都像是风暴携裹着他们向前,景谦从来没有听过景益的意思。其实景益的主意很正,想好的事旁人怎么劝都不会改。当年拜苏铭中为师,姑母心疼他那么小要吃那么多苦,劝他别再去六扇门了。景益倔强的站起来,身上疼得紧也要去师父那里学武功。景谦突然笑了,记得自己刚刚成亲,和大哥商量着把景益接过来住。景益偷偷跑进来抱着自己说要和自己住。大哥吓唬他说,跟二哥一起住要挨打,跟大哥住快活的很。但景益就一心要搬过来住的样子。景谦叹了一口气,看到帐子门口一个身影。下意识的要拔刀,再定睛一看正是景益。 景益在帐外等了有一会儿了。看见哥哥过来,连着跑了几步说:“哥哥,你找我。”景谦疑惑片刻,但自己正好也有话同景益说,嗯了一声,带着他挑帐而入。 景益点上蜡烛,同兄长面对面促膝而坐。 夏日的风肆意狂妄,帐外风声四起。 景谦本想和弟弟聊聊有关他的想法,是一直在厉川师父手下待着,还是进入核心的权力斗争中,还是干脆远离朝局,入江湖逍遥自在。景谦发现之前从来都是自己为他做决定,或是尚未作出决定,就情势所逼,不由他说不。念念说的对,要是不放手让他闯,怎么知道他能成就一番如何的景象? 景谦看着景益面容,话几次想说出来,又被景谦咽下去。大战在即,就算有什么事也应该回了京师再议。景谦想了一下,压下话题,说道:“这两天就要开战了,你要小心。”景益噗嗤一笑,说:“哥哥犹豫这么久就是要跟我说这个啊。” 景谦皱着眉头,一拍景益的后背说:“不要把战争想得这么容易,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好皇太孙。”顿了顿,愈加认真的对景益说:“保护好自己。” 景益点点头。瞧着弟弟乖巧的模样,景谦不由得,刮了弟弟鼻子一下。景益闭上眼,叫了声“哥哥~” 景谦说:“上次楚大侠给你的药带了吗?”景益把药从怀里掏出来,说:“带着在呢。” 景谦不接,说道:“上战场前吃一粒,护着心神。” 景益拿开罐塞,从里面到处一颗,给哥哥。说:“那哥哥也要吃一粒。” 景谦拿起药丸说:“这药丸何其贵重,哪里经得起你这么挥霍。”楚暝箬精通药性,从几十种名贵草药炼制成的这个药丸。重病者服用可延缓归期,疼痛者服用可减缓疼痛。更是解毒之良药。 景益撇撇嘴说:“给哥哥吃哪里是挥霍?”景谦收起药丸,又嘱咐了一遍:“一切小心。”景益歪头一笑,说道:“哥哥也小心。” 军中备好水粮,中午启程,由双泉海向三峡口挺进。军队行走很慢,派出斥候,时时来报。“报。”士兵急切的冲进来,“前哨马来报,见胡寇数百人。” 永乐大呼“好。”即令郑亨领一千骑兵剿杀之。 数百人仅是马哈木部队的先头部队,证明马哈木的确就在附近。郑亨领命,扬鞭一抽,带着身后一千骑兵急速奔走。 百名士兵很快被驱散,大军继续挺进。路上接连碰到了好几次数百人的散装骑兵,永乐不禁心惊,马哈木是不是要诱他追击? 大军慢慢走近三峡口,永乐终于下令停住。清点战马,排兵布阵。 中军大帐中,沙盘换了形势。 永乐下令,“柳升率神机营,时刻准备占据平地,有利位置出击。”柳升领命,下去清点火具。永乐对此地形十分熟悉,将领都是旧部,都是最信任的将领,永乐知晓每一个人的特点与专长,调兵遣将如同利刃宰牛。 永乐声音赫赫,军令如山。 入夜五更,对于对阵的军人而言,没有夜。永乐赐酒,酒烈味纯,如同一团火融进了心窝。 瞻基喝了一口酒,将碗掷出。景益看瞻基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对未知的战场而兴奋。景益的血液里流淌着徐达的血液,国家安危,是武士的职责。身在将门世家,景益自幼受教就是以保家卫国的为己任。他不安的心仿佛开始躁动。瞻基也是一样。永乐偏爱瞻基有一点非常重要的原因,瞻基类朱棣。他的骨子里有对战场的期盼,他的年轻的心中对国家国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的眼中仿佛有战火之魂。 时时保持警惕,静待战争来临鼓声雷鸣。 军中一切整装待发,翻身上马。瞻基跟在永乐身后。 马啸长鸣。斥候来报,前方发现胡寇骑兵千人。永乐大喝一声:“杀尽胡寇。” 由郑亨、陈懋领的精兵策马而行,呼啸而去。“冲啊!” 不远处火把燃烧,听到将士校尉们士气高涨的呼声。马蹄声越来越远郑亨带兵灵活多变,蒙古骑兵速度极快,大约距离明军还有五百余布。 郑亨大喝一声:“弓箭手准备。”骑兵弓箭手立刻布成一排,揽弓抽箭准备。羽箭本是蒙古军的强项,郑亨借鉴蒙古兵的弓箭训练技巧,三声令出,万箭齐发。 “举!”一声令下,成排的弓箭举向天际,天空如墨色擎染,无边无际。 “盈!”将士拉进了弦,盈满了弓。 “出!”一瞬间,无数弓箭同时射出,箭飞如无数的蝗虫,留下白色的羽毛,射向敌军。出字刚落,士兵们伸手向后,从箭囊中抽出箭。随着“举、盈、出”决然的号令,将士们快速抽箭、举弓,盈弓、放箭的动作。随着这些动作,敌方的骑兵纷纷落地。 有的箭射中了骑士,应声而倒。有的箭矢射中骏马。有的因为骏马落地,骑士背后排马蹄踩死。剩下的蒙古骑士愈加勇猛,面对箭林勇往直前。 近了,骑兵越来越近了,陈懋右手持刀,刀光直指天际。喝令道:“给我冲!” 三千营将士各个身着盔甲,骏马载着,随着他们心中敬佩的主帅,冲向蒙古骑士。陈懋最先碰到蒙古兵,他双刀施展开来,滚滚烟尘,立斩敌人首级。他的背景巍然不动,鼓舞着每一个三千营将士。血从身体里喷射,温热的洒在人的脸上。陈懋一声长啸,声震十里。 血腥味一旦传开,便源源不断,不知何时为之。 黎明前的黑暗最难熬墨色的天压抑的让人无法呼吸,风中隐含着隐约带着骑兵战马的嘶鸣声和马蹄声,风里带着血腥味让景益明白什么是“战争的味道”。这是少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撕战混乱,明军节节胜利。一阵阵“杀”声像是释放了地狱的修罗,层层逼近,一排排的军士倒下,又有更多的将士上前。墨色天空被阳光撕开一个口子,黎明将至。可前方的杀戮无止无休。 “皇上,瞻基自请杀敌。”瞻基手持遗砮剑,一声威严如同惊雷般把永乐众人吓了一跳。 景益策马就在瞻基旁边,他双眼放光,想要同蒙古骑兵一决高下。那份渴望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他不愿仅仅在后方看着这几个月来跟自己称兄道弟的少年将士前方杀敌,他要与三千营将士并肩作战。 “不可。”永乐断然拒绝了他。永乐难得对瞻基的请求回绝的毫无转圜余地。 景谦目光看向景益,不禁皱了眉。细细看过去,弟弟右手拿着素缨鎏金枪,暗暗握紧。一副想要随皇太孙上前线的期待模样。皇上拒绝,他满脸不服气,甲胄之中,看不真切。景谦心里隐隐担心,出征前同他讲的话都白讲了吗? 永乐喝道:“你身肩重担,不可以身犯险。”说完令五百精兵护皇太孙身边。瞻基低头回了句:“是。” 永乐见他答应,放缓了语气说:“以后大把机会给你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