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连人都没有见过,能给你分析个一二已经很不错了。有本事你倒是说说,他们谁强谁弱?”
绿袍官员没话说了。
两人不知道,被他们议论的容远本人就坐在他们身后,更不知道自己所说的一切都被城主心腹亚尔伯特给听到了。
容远看向旁边的人,轻声问道:“你知道这个灵师的身份吗?”
亚尔伯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知道。但是……他可不是灵师。”
“不是灵师?那是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现在是前菜,大餐还在后面。”亚尔伯特看着容远说道:“容远,我知道你很强,也很聪明。但这个世界上总有更强的人存在。我希望你能始终保持理智……做出正确的选择。”
“什么意思?”容远清澈的眼神显得有些单纯。
亚尔伯特忍不住笑了笑,道:“看下去吧,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狄克看了眼亚尔伯特,拇指摩挲着摩苍剑的剑柄,没有说话。
从一开始,这个观赏厅就很不对劲。包厢不仅仅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同时也是安全的保证,亚兰托的位置还没有坐稳,这座城市里还有很多人希望他能早点死,但他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坐在这里,一边是襄马,另一边是自己的妻子,身边甚至连个护卫都没有。这种情况下,不说别人,襄马抬抬指就能弄死他。
而且这满屋子几百个人,随身的武器并没有被收起来,一些灵师的段防不胜防,隔着几十米取人首级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这个人凭什么这样坦然自若?
整个瑟瓦肯最有身份有能力有地位的人几乎都在这儿,万一……万一被人一锅端了,瑟瓦肯也就完了。亚兰托就不担心这个问题吗?
指腹描摹着剑柄上的花纹,狄克眸光沉沉,片刻也没有离开过容远左右。
刺杀的会是所有人等同的,被刺杀的危险也是所有人等同的。在狄克看来,这里最容易被针对的,除了那位城主大人以外,就容远最有可能了。
一个多小时的表演精彩纷呈,到结束的时候很多人还恋恋不舍,但也知道灵师的灵念有限,不敢强求再继续下去,只能奉上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容远前排的黑衣官员咕哝道:“草,可算是结束了!老子都快被憋死了。”
他刚开始还能欣赏表演,但大概是之前在大厅喝的酒水太多了,到途肚子就涨得难受。然而城主就在后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任何人的任何举动都在他的眼,黑衣官员不敢偷偷溜走去上厕所,只能一直憋着。于是容远就看着他像一只大虫子一样在座位上扭来扭去,胖胖的身体硬是扭出了一个抖动的s型。
此刻,黑衣官员一边随着众人鼓掌,一边迫切地希望掌声快点停下来。因为他知道表演结束,城主肯定还要讲两句话,所有人才能离开。
他只希望城主说的短一点儿。
亚兰托站起来,抬压了压,掌声顿时停止。他微笑着问道:“诸位,这场表演可精彩吗?”
“精彩!太精彩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脸上带着慢慢的笑容。其黑衣官员的声音最大,还有人喊道
“我从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表演!”
“前所未有!前所未有啊!”
“负责表演的灵师大人是哪位?城主可否让我们认识一下啊?”
亚兰托微笑着,又抬压了压,然后道:“别着急,接下来还有一场更精彩的表演,请诸位往前看。”
“什么?!”黑衣官员失声叫道,十分失望。但大多数人已经转头看向前方。
起初,空荡荡的雪地上什么也没有。
正当有人琢磨这是不是城主一个不伤大雅的玩笑时,他们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忽然冒出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然后两个、个、几十个、几百个……
一支庞大的军队在沉默逼近了瑟瓦肯。
众人一时失声,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有人以为这也是灵师的表演,还跟旁边的人说:“唉,换人了吗?怎么这一次不是冰雪组成的人了?”
黑衣官员没有那么天真,但也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子,才悠悠地吐出一句:“我、草……”
他下意识地抖了抖,一股腥臊臭味顿时弥漫开来。
在场诸人,只有亚兰托完全没有去看远处。
他看着襄马,脸上的微笑在其他人表情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古怪,说道:“襄马,这场表演有一半都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襄马抱着暖炉,悠然道:“少了几分惊喜,不过有这众生百态为佐料,还算不错。”
亚兰托的笑容顿时消失,脸微微扭曲。
观赏厅里,已经响起了一阵高亢惊恐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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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巴,苏巴,快醒醒!”
嘉尔摇晃着伙伴,把他从睡梦叫醒。苏巴揉着眼睛醒来,问道:“嘉尔,怎么了?”
“别睡了,继续赶路!”嘉尔喊道。
“……哦。”苏巴又坐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爬起来。在房间的角落里解决了个人问题,倒了点热水,珍惜地喝完,然后裹紧衣服,咬咬牙冲出门去。
一阵狂风席卷而来,瞬间好像把他浑身的热量都带走了。
门外,嘉尔已经把收拾好的东西都挂在雪象背上,检查了一番,正在捆绑绳子。苏巴见状顿觉羞愧,急忙跑过去帮忙。
两个少年一头扎进风雪,才知道现在地表的世界有多么可怕。过去人生的每个冬天,他们都跟着自己的父母躲藏在深深的地下,除了不能见阳光以外,甚至比平时还更愉快一些。因为这个时期父母不会要求他们去学习或者去干活,每天最重要的事情似乎就是玩儿。
所以不管大人们多么畏惧厌恶寒冬,两人还是挺喜欢冬天的。
然而这种孩子气的想法,在走出地下空间的十分钟内,就被他们完全摒弃了。
冷!
深入骨髓的冷。
除了寒冷以外,其他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关闭了。
幸好之前在离开的时候,他们从一些已经失去了主人的房子里搜集了大量御寒的衣服、食物和燃料,也幸好他们偷来了这头雪象,否则擅自跑出来的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冻死,要么立刻掉头回去。
更幸运的是,这一路上不知道是谁,竟然建造了许多刚好能让他们两个人容身的小屋子,都是用冰做的,但保暖能力却不比地下的洞穴逊色。每天晚上,两人依偎着蜷缩在冰屋当,点燃柴火,把所有带来的毯子和衣服都垫在身下、铺在地上,这样才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孤寂、寒冷的夜晚。
有时,两人没有睡意,披着毯子靠在一起,听着外面的狂风呼啸着从冰屋上面刮过。两个少年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恐惧的神色,却也没有说话的力气,只能紧紧依靠着,从对方的身体汲取着继续前行的力量。
茫茫冰雪没有路标,幸好雪象是一头识途的象,这个大家伙背着嘉尔和苏巴所有的财富,慢悠悠地走着。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辨别方向的,嘉尔也是每到休息的时候就能发现一座冰屋,才知道自己两人应该并没有走错路。
他很庆幸苏巴执拗地跟来了。不然的话,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环境能坚持多久。
发现冰屋以后,知道有人也如自己两人一样寒冬跋涉,他们也感到一阵欣慰。从冰屋埋在雪的深度来看,那人或许才离开没多久。两个少年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在路上看到对方,然后打声招呼,共同前进,想必这种偶遇也会十分有。
收拾好东西后,嘉尔熟练地一弯腰,钻进了雪象的肚子下面。苏巴稍停了一会儿,拍拍冰屋,像对人一样说道:“谢谢你啊!我们要走啦!再见!”
“苏巴,快点儿!”嘉尔催促道。
“哎,来了!”苏巴应了一声,急忙跑过去。
雪象的肚子下面有一个袋子,虽然不大,但十分保暖,两人挤一挤,勉强能够挤进去。这是因为雪象的孩子通常都在秋冬季节出生,但刚出生的小雪象只是一个肉团儿,没有长毛,也不能御寒。因此雪象就把它藏在自己的育儿袋里,要藏整整一个冬天。到春季来临的时候,小雪象离开育儿袋,身体才会突飞猛涨。
雪象性情温顺,善解人意。它见苏巴也钻了进去,这才慢悠悠地迈步,一步就走出常人四五步的距离。
晃晃悠悠地不知道走了多久,雪象停下脚步,发出长长的一声鸣叫。嘉尔会意,立刻从袋子里爬出来,从雪象的背上取下一个口袋打开,雪象伸出长长的鼻子,卷起里面绿色的干草送进嘴里。
雪象这种动物,即使在冬季也能从雪地里找到食物,但当然吃不饱,也完全不如人类为它们精心准备的这些草料美味,或许这就是雪象愿意供人类驱使的原因。
苏巴也跳了出来。尽管被冻得跳脚,但还是没有钻回去,而是蹦蹦跳跳地活动脚。育儿袋里尽管没有那么冷,但窝在里面身体蜷成一团也不好受,几个小时下来,感觉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哎哟哎哟,我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嘉尔,你怎么还能爬上爬下的啊!”苏巴问道。
“早就跟你说不能吃那么胖了,你要是平时跟我们一起经常跑跳,也不至于身体这么差劲。”嘉尔翻个白眼说,从雪象背后的袋子里取了两个饼子,想了想,又拿了颗干菜,一人分了一半。
“唉,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啊!”苏巴苦着脸道,接过饼子狠狠咬了一口,差点儿被崩掉牙,“哎哟妈呀,都被冻硬了。”
“收着慢慢吃吧。”嘉尔道,用牙磨着自己的饼子。
“嗷呜”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吼叫。
两人身体一僵,都被吓到了。
“什么声音?”
“好像是……狼?”
“难道是雪狼?或者是……风声?”
一个黑影从远处出现。
“该死,是猎狼!”嘉尔大叫一声,扯着被吓得动弹不得的苏巴就跑向雪象。但雪象居然比他们反应还快,鼻子一甩迈步就跑。嘉尔忙脚乱地抓住它身上的长毛,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雪象背上。
“怎、怎么办?嘉尔。”苏巴哆嗦着问道,下意识地向小伙伴求助。
嘉尔抿嘴不语,压着苏巴的头让他趴在雪象背上,从袋子里面抽出一条毯子一抖,就将两人都裹在了里面。然后把一些不重要的东西都丢了下去,免得影响了雪象逃命的速度。
但是……猎狼出现了,是不是意味着白马城的军队就在后面?
他们真的能逃掉吗?
他咬着嘴唇,眯眼向后看去,却忽然一愣。
远处的那只猎狼,似乎是个“老弱病残”。它瘸着腿,跑得并不快,身体也十分瘦削,毛都掉了大半,露出一块又一块的斑秃,很是寒碜。
随后,远方又出现了更多的身影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有的还一个背着一个,许多动物朝这里跑来,雪地上发出“隆隆隆”的响声。
“哒哒哒哒……”
苏巴的牙齿敲击着,他颤声问道:“嘉、嘉尔……那些坏人……是不是、是不是来追杀我们啊……”
“不是。”嘉尔若有所思地说:“苏巴,你看看……那些家伙,似乎是在逃命。”
“什么?逃、逃什么命?”苏巴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从毯子下面钻出一颗头来。
众多动物争先抢后,跑得很快,许多天敌就紧挨在一起,却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好像、好像真的在逃命啊……但是……但是为什么……”苏巴结结巴巴地说。
跑得最快的动物已经从他们旁边跃了过去,四肢腾空时还扫了两人一眼,似乎在鄙视他们的速度太慢。
雪象又发出长长的一声鸣叫,好像也察觉到了某种莫名的危,开始加速奔跑起来。但它以体重和力量见长,速度并不出众,没多久就被一只又一只的动物超过了。
这样不行。
嘉尔心里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不管追在动物们后面的是什么,但肯定对他们两个来说也是十分危险的。雪象的速度太慢,继续留在它背上,两人最终一定会直面那危险。
“我们离开!”嘉尔突然大声喊道。
“什么?”苏巴还在紧张,根本没有听清。
“我们得离开雪象,重新找个代步的动物!”嘉尔咬牙道。
“不行!”苏巴大惊失色,“育儿袋、雪象的育儿袋可以保暖……还有我们的行礼、吃的……所有的东西都在雪象背上……而且、而且别的动物也没有雪象这么听话……”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下意识地不想接受嘉尔的想法,或者说,嘉尔的这个提议让他感到恐惧。这几天的长途跋涉,雪象在他心里已经变成了生存的希望,离开雪象对他来说比死还要可怕。
“快点!来不及了!”
嘉尔看到远处出现了一抹朦胧的、淡蓝色的雾气,它翻滚着朝这边接近,动物们发出凄厉的哀鸣,四蹄几乎要从地上飞起来。
雪象甩着鼻子拼命加快速度,却突然摔倒。它挣扎了几下爬不起来,仰着脖子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苏巴,跟我来。”
嘉尔瞄准了一头如雪般洁白的雄鹿,它在雪上跳跃奔跑的姿势十分优美,速度也快得惊人,后发先至,如一道闪电般跃过一只只动物。
而且看路线,它将正好经过雪象旁边。
嘉尔把苏巴拽起来,弯腰、蓄势,嘴里紧张地说:“跟紧了,待会儿我跳上去想办法抓住它,我们骑着它逃跑。”
“雪、雪象……”苏巴嗫嚅着说。
“别管雪象了!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嘉尔大声怒吼道,苏巴被吓得缩了一下脖子,底下还在偷偷使劲,想要把雪象给扶起来。
但是怎么可能呢?一头成年的雪象有八吨重,他的力气连雪象的一条腿都抬不起来。
白鹿纵跃、接近,嘉尔看准时,从雪象背上跳起来,展开双臂一抱,恰好就抱住了白鹿的脖子!白鹿惊的嘶鸣一声,踢踏跳跃,想要把他甩下去。
嘉尔自己也吃了一惊,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抱着成功的希望,只要不甘心坐以待毙,所以才拼命尝试了一次而已。没想到,忽然一次就成功了!
忽然,嘉尔醒过神来,双腿紧紧地夹住白鹿的身体,朝身后伸出,大喊道:“快,苏巴,快拉住我的!”
但苏巴呆呆地看着后面涌动的蓝色雾气,流着泪,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苏巴!苏巴!该死!”
嘉尔骂了一声,刚要跳下去拉苏巴,白鹿却像是忽然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