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用像看着疯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亚兰托不知道他是不是被吓傻了,竟然开始说起梦话来。
亚兰托虽然有城主之名,但却并没有做出什么让臣民心悦诚服的功绩反而让人民对他颇多怨言。此时此刻,虽然亚兰托的气势很足,很自信也很张狂,但可惜的是,众人并不信任他。
短暂的寂静之后尖叫声再起!
人们仓皇逃窜,女士们丢掉了包、踢掉了细高跟的鞋子,抓乱了头发,撕掉了碍事的裙摆男人们也顾不上礼仪风度左推右搡大呼小叫,唯恐自己逃得不够快。
“入侵、入侵!白马城入侵!”
“卫队!城卫队在哪儿?”
“我是侯爵,快来保护我!”
“给我把路让开让侯爵大人先走!”
亚兰托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现在怎么办?再喊一遍吗?那样不是更丢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的面前汹涌而过,男人吼女人叫孩子哭一片乱象根本没有几个人认真听他说了什么。
毕竟白马城的军队已经黑压压地逼近了城门这只军队行进的速度很快,如同奔马一般。现在眼力好的人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前排士兵的模样,包括他们赤红充血的眼神和血迹斑斑的铠甲,近百只猎狼奔跑在队伍的最前方,喷着热气,淌着口水杀气盈野。
恐惧,如同沸腾的潮水一般在人群蔓延开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仓皇逃走,坐在最高位上的“大人物”们大多数还都留在自己的座位上,但其一半以上的人都脸色苍白、额头冒汗,有人腿抖得跟筛糠一般,屁股只挨了一点点座位,不断扫视着周围的人,身体像一根随时都能弹起来的弹簧一样。
显而易见,他们也想要逃走,只是慑于某种威慑,因此才没有动弹而已。
“亚莉克希亚干什么吃的?敌人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居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四殿下亚克莱辛毫不顾忌地批判着在外领军的亚莉克希亚,同时用挑衅的目光看了眼亚兰托:“这里危险,我先走了。你要爱装,你就留在这儿装好了。”
说完后,他也不管别人是什么反应,迈开长腿就从旁边的走道上跑了过去,十几个人从人群挤到他身边,护送着亚克莱辛离开。
年纪最小的亚宁雅用发白的指紧紧攥着裙摆,六神无主地看向亚沐罗莎,小声道:“二姐……”
亚沐罗莎摇摇头,伸握住她冰凉的指,两人坐在座位上没有离开。
年长的女子将柔和的目光投向亚兰托,眉宇间凝结着一抹浓浓的忧色。
殿下亚特哈飞快地看了眼众人的表情,随后低头不语,神色显得十分懦弱。
六殿下亚诺斯忽然发出一声嗤笑,在亚兰托看向他的时候又转过目光,看着天花板,嘴角依然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
亚兰托死死地盯着他。
“诸位!诸位!请冷静!请保持冷静!”
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竟然压下了观赏厅所有噪杂的喊叫声,被每个人都清楚地听见。这个声音仿佛带有某种天然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去信服、遵从。
无数人如同慌乱的羔羊一般,将求助的、期待的眼神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是帕特留斯。
他扶起一个倒在地上被人踩了好几脚的少年,大声说:“请大家冷静,就算要逃命,混乱也只能让我们死得更快!不要拥挤!保持秩序!把摔倒的人扶起来!让女人和孩子先走!”
逃生的路被拥挤的人群堵的水泄不通,还有倒在地上的人呜呜咽咽地哭。沉默了片刻后,众人总算不负自己所接受的教育和教养,人群如一只迟钝的长虫一般蠕动着,艰难地疏散开了一点,但更多的人却朝着散开以后露出的空隙涌去。
帕特留斯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给他们这种模糊的指令,因为每个人都会抱着侥幸和焦虑的心理,希望多走一步,能让自己生存的几率更大一分。于是他开始点名:“奥德里奇,把你的人都看好!不要再挤了,往后退!往后退!听到没有?卡尔,约束好你身边的人!佛里格登,维持门边的秩序!菲尔,把你旁边的人扶起来,去排队!阿道夫,你再装听不见信不信老子打爆你的头?葛兰你特么的,是不是想死?马上给我退后!草泥马的谢里尔,狗吃屎都没有你这么快,别往女人堆里挤,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尽管有灵念加持,但为了让所有人都听清楚自己的声音,帕特留斯还是喊得嗓音嘶哑,渐渐脾气暴躁,句话里两句话都在骂人,但人群却因此迅速地恢复了秩序。被他点到名字的人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儿钻进去,反正是再也不敢推挤了。
同样被堵在门前举步维艰的亚克莱辛也松了口气,身边的人忙道:“殿下,趁现在马上离开!您身份尊贵,就算是帕特留斯也不敢说什么。”
亚克莱辛摇摇头说:“不急,我们等等。”
他清楚边境入侵的消息瞒不过亚兰托,也知道他这样沉稳必有倚仗。但亚兰托的倚仗又不是他亚克莱辛的倚仗,所以他还是想要尽快离开。但他毕竟也有自己的骄傲,回头看了眼站在高处座椅上的帕特留斯,带着自己的人默默退后。
在帕特留斯的指挥下,人群渐渐恢复了秩序,通往大门的路也被让开了,但却并没有人离开,门边有人正在嚎哭着喊道:“别挤了别挤了,挤死人了!死人了啊!”
“怎么回事?”帕特留斯跑过去,拉开人一看,发现不大的一扇门里塞进去十几个人,有的是头,有的是脚,有的半边身体被夹住,有的被人踩在脚下。旁边的人想把他们拉出来或者推出去,却是毫无办法,稍微一用力,就有人疼得发出凄厉的惨叫。
但能喊叫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帕特留斯看到,其有好几个人被挤的惨不忍睹,已经咽了气。
他沉默良久,向身后招道:“容远,来帮忙救人。”
“来了。”容远走到他身边,一挥,星砂弥漫而出,先将几具尸体推了出去,剩下的人也被星砂托着,平稳地放到了地上。
众人见到这些人肢体变形、头破血流的惨状,发出阵阵惊呼,又羞愧又恐惧,霎时间就让开了一大片空间。
星砂汇聚成茧状,将众人包裹在其,惨叫和呻,吟声都戛然而止。
“他们……他们怎么了?”一个贵族少妇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容远看她一眼,道:“我的星砂临时构建成治疗仪,从细胞层面给他们治疗,大概半小时以后,这些人的伤势就会治愈。”
“太好了。”
“我之前听说容先生是瑟瓦肯最强的治愈系灵师还不相信,今天一见,名不虚传啊!”
“这个人,我们家族一定要好好结交。”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低声私语,有的则大声吹捧,还有人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想要先趁离开,但却“嘭”地一声,一头碰到了什么东西上!
“这是什么?”那人愤怒。抬眼看到面前竖着一堵半透明的墙壁,伸一摸,冰寒刺骨。
“是冰!我们被一道冰墙给封住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人大喊大叫起来,“对了!灵师!容先生,快来把这堵墙打碎!”
容远皱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一个腰间佩剑的军官走了过来,道:“让我来!”
他拔出佩剑,大喝一声,用力一挥!
剑断!
冰墙上,只留下一道头发丝粗细的痕迹,并且很快就消失不见。
那军官双流血,握着残余的剑柄,惊骇地说:“这不是普通的冰!这面冰墙硬度堪比钢铁!”
“我来试试。”一个灵师走了过来,双比划两下,在胸前结成角形,大吼一声:“火!”
一股炽热的火焰猛地从那角形喷出,呼地一下吞没了冰墙,熊熊燃烧了起来。靠近门边的人只觉得烈焰熊熊,烤得自己的头发似乎都卷曲了,忍不住又大步往后退了好几米。
烈火一连烧了两分钟才熄灭,脸色如纸一般苍白的灵师绝望地看着丝毫未变的冰墙,喃喃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在观赏厅的的众人可不仅仅是只有身份和财富,其分之一都是灵师,剩下的也多半都各具才能,或者至少有一两件强力的、普通人也能催动的伪灵器。众人大显神通,依次上前尝试了一下,却拿那冰墙毫无办法。
“怎么会这样?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有人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肯定是白马城的阴谋,他们是蓄谋已久的!”一名女士捂脸哭道:“我们完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可怜我的孩子才只有两岁啊!”
“好一个白马城,竟然趁着这个天赐良想要将瑟瓦肯的重要人物一网打尽!我们都死了,瑟瓦肯也就完了!”有人咬牙切齿。
“容先生!容先生!这个时候只有你出才能拯救我们了!”有人扑到容远面前哀求。
“没看到容远还在忙着救人吗?”亚尔伯特一把将对方挡了回去,不高兴地说:“容远现在要是抽出灵念去破墙,那些人可能全都会死!你于心何忍?!难道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
那人嘴唇嗫嚅了一下,对他来说,当然只有自己的命才是最珍贵的。但此情此景,这话却万万不能说出来。亚尔伯特的地位也比他高的多,他不敢反驳,只能用湿漉漉的、哀求的眼神看着容远。
亚尔伯特侧身挡住他的视线,并且附赠一个冷笑。
其他人见容远专注救人,周身点点星光环绕,连身影都若隐若现。他们大部分人对容远这个层次的灵师并不了解,也不知道什么是他的极限,只是看他同时救治近十个人,就觉得必然是需要竭尽全力并且全神贯注才可以。有些治愈系的灵师用自己的能力衡量了一下,不由咋舌换成他们自己,只是救一个人可能都要耗尽全力了,因此更没有话说。
他想到了在混乱开始的时候,亚尔伯特在他耳边轻声说的那些话
“容远,在亚兰托城主大人的背后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存在,是任何人都无法匹敌的。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白马城的入侵也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不需要担心。”
“这件事在瑟瓦肯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除了我们这些城主的亲信以外,你是唯一的一个外人。我这么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城主大人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他是一个真正志存高远、胸怀天地的人,我们也是因此才追随他的。在他身边,我们看到了一个真正不一样的世界!他的格局与所有人都不同!容远,我希望你也能加入进来,成为我们的伙伴!相信我,你是绝不会后悔的!”
“我们会让你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
“容远,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些话的。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跟你成为敌人。”
“还有帕特留斯先生也是,希望你能规劝他不要太过冲动了。否则的话,他和他身边的人都会有危险。”
“这不是威胁,而是一个事实。”
容远看了眼帕特留斯。他的灵念能力大不如前,在尝试破冰没有效果之后,转而开始组织大家保护自己、抵抗敌人。
城外,白马城的军队已经靠近了城门,正在整队。陆陆续续还有不少人影从很远的地方走来,加入到队伍去。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犹如大型鹦鹉的人双抱着一个弯角型的号角,吹出了悠长又苍凉的一声调子。
其实这是一个反击敌人的好时,白马城长途跋涉而来,已是疲军,更何况连队伍都零零散散的,只要一支小队横插过去就能把他们冲的零八落。但瑟瓦肯的士兵却躲在城楼里,不敢出击。
一方面,是因为敌人来得突然,很多人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而有权力下令指挥的人基本上都在观赏厅里,正在跟一堵冰墙单方面搏斗,消息一句也传递不出去。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面前的这支军队实在是令人畏惧哪怕是最普通的士兵身高都在两米五以上,身材粗壮,胳膊比瑟瓦肯士兵的大腿都粗且沉默、肃杀,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恐惧或者动摇,即便身边有人突兀地倒下,周围的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反应,一个个都像是从洪荒远古走出来的人形兵器。
光是看着这样的人,都令人胆寒,更不用说主动与之战斗了。
但与观赏厅里那些几乎快要被吓尿的贵族们不同,容远并没有把城下的那支军队放在眼里,因为在他的感知,附近还有一个庞大到恐怖的力量源正在苏醒。与其相比,城外那些士兵就好比蝼蚁一般。
“诺亚,你感觉到了吗?”容远嘴唇翕动,轻声道。
身侧的虚空,传来诺亚的声音:“嗯,有个大家伙醒来了。而且,它跟那个城主之间似乎有些联系。”
容远也察觉到了,城主亚兰托的身上有种与其同源的力量。这股力量在他身上,虽然与本源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已经比在场除容远以外的所有灵师都更加强大。
城主亚兰托坐在上首最高的座位上,目光阴沉沉地看着在场像没头苍蝇一样慌乱的人群,以及迅速让大部分人都冷静下来,听从指挥的帕特留斯。
“危难时见真章啊,五哥,很显然帕特留斯的威信比你高多了。”六殿下亚诺斯拖着腔调说:“真可惜啊!这个人怎么就没有异变成怪物呢?你说……是吧?”
亚兰托的脸色很难看,却没有回应他。
襄马单支着下巴,半闭着眼睛,仿佛没有听见。
“那个……”被二殿下亚沐罗莎半抱在怀里的亚宁雅抬起头来,怯生生地道:“帕特留斯老师人很好的,六哥你不要这样说他。”
亚诺斯嗤笑一声,不过他还不至于对这个单纯的小妹说什么难听话,撇过头不再言语。被袖子盖住的掌蜷缩起来,微微发抖。
兵临城下,除了亚兰托这个疯子以外,谁能不怕?
但他却不能像小妹一样,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的恐惧,于是他下意识地让自己显得更加刻薄、凶恶,以抒发内心的恐惧。
“诺亚,如果你和它战斗,谁会赢?”容远问道。
诺亚沉默片刻,道:“我。”
“但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好不要出。”容远又道。
“是。”
“那你去保护瓦斯卡斯和兰桃吧!他们两个在别的厅,还不知道情况,我不放心。”容远道。
“那你呢?”诺亚问道。
“别担心。”容远平静地说:“就算比不上你,但我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如果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带着老师和狄克离开。”
见他心有数,诺亚点点头,临走之前,却又道:“容远,其实你可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你比你想象的更强!”
虚空闪过细微的波动,诺亚已经离开了。
狄克看不到也听不到诺亚,不过只是听容远说的话,他也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按住剑柄,警惕地看着周围。
“盯着亚尔伯特。”容远道:“他是亚兰托的心腹,知道很多事。”
狄克默默点头。
名义上效忠于城主的人不少,但是真正算得上亲信的人却不多,容远扫了一圈,心就有数了那些神态沉稳、镇定甚至隐隐还带着几分轻蔑的,显然才是知道所有内情的人。
整个大厅,这样的人也不过才八个罢了。
忽然,容远微微一怔。
他看到了史迪威,那人面无表情,眼神却透露出深深的悲哀和无力。他像是想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最终却只是死死地抓住座椅的扶。
两人目光对视,史迪威嘴唇微微翕动,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小心!”
容远微微抿紧嘴唇,一边装作全力救人的模样,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帕特留斯。
这数百人当,容远也就只有身边的这两个罢了。以他现在的力量,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敌人,容远自信保护两个人的能力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
你比你想象的更强。
更强……吗?
容远看向远方,目光掠过一丝浅浅的迷惘。
………………………………………………
“呜呜”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观赏厅里立刻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所有人都静止了。
无数惊恐的目光,看向城外那支整装待发的军队。
城内的军队也已经勉强集合起来赶到了城墙上。但是时值寒冬,大多数人都躲在自家的地下室里“窝冬”,城内外只有分之一建制的士兵整合起来。有些人匆匆赶到城墙上,连御寒的衣服都没有穿好,正抱着武器瑟瑟发抖,等到敌人打到面前来的时候,他们能不能动弹都还是一个问题。
也有人已经发现了众多“大人物”们的困境,毕竟这座临时建造的宫殿原本是透明的,现在却被厚厚的冰层给包裹起来,连门窗都给封住了。再怎么愚笨的士兵也知道这绝不是正常的状况,正拿着各种器械努力砸开冰块。然而辛苦半天以后,却连个指甲盖大的洞都没有砸出来。
一些人见状,心道不妙,便悄悄地收拾东西逃走了。更多的人看着城外剑拔弩张的态势,却只感到一阵绝望。
这一刻,观赏厅大部分人的心情与城外的士兵完全同步了。
他们怔怔地看着,看着敌人的军队怒吼着发起冲势看着一根根带着铁钩的绳索被他们毫不费力地扔到城墙上,如猿猴一般攀登而上看着十几个最高大强壮的士兵扛着巨大的柱子,大喊着朝城门撞去!
“嘭!嘭!嘭!”
城墙随之抖动,有人跌坐到地上,绝望地哭道:“难道今天就是我瑟瓦肯的末日吗?”
“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
正当众人都为之而恐惧、痛苦的时候,他们身后却传来一阵十分愉快、忍俊不禁的大笑声。
众人又惊又怒,循声望去,却看到正在大笑的居然是他们的城主亚兰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