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喻乱蹊磨牙凿齿，眼看就要驱了偃甲上前同危宿肉搏，却被孟儒先拦了下来。

孟儒先大义凛然道：“澶渊老祖，今天随我上崔嵬处的共有三百余人，更有数千人未登崔嵬处，只在永遏山，每一个同你都有血海深仇。今日不是大仇得报，就是我等身陨崔嵬处，也算是为除魔大业做出了贡献。”

“每一个？”危宿嗤道，目光没有温度的从孟儒先脸上滑过，“真正和本座有血海深仇的早就尸骨无存了。同我废话良久，是你们本就心怀忌惮，还是孟家主妄图造势？……也罢，便随了你们除魔卫道的心吧，看看就算本座这魔头不在，这逐麓会好一丝一毫不成？”

祝玖看命格之书投影的回放到此处，心中已觉不好。

危宿的神情未有多大变化，但这句话的话里话外都透着浓郁的倦气，仿佛下一刻就能撒手而去，再不看这世间一眼。

危宿没有死在这场轰轰烈烈、近乎于残酷的战役里。

他杀了不少人。首先杀的便是孟儒先，他杀这位发短心长、威望素著的家主几乎如汤沃雪，一个呼吸间对方就已人头落地。祝玖阻止不了他，他当然阻止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事。

在场许多人都已负伤，更让他们恐惧的是危宿依旧神态自若，仿若没有花费几分气力。最后倒是他们率先支撑不住，死的死，逃的逃。

崔嵬处棕褐的岩石上几乎被鲜血染红，危宿亲手打造的偃甲巨兽也在围攻中轰然倒下，残躯犹如山巅之上的又一座小山。

人间炼狱，不外如是。

危宿甩了甩指尖残留的血珠，抬头看了片刻天空。

天空之上确实已经没有太阳了。代替太阳的是一只巨大的眼珠，令人望而生畏的竖瞳，呈现着一种无生机的干燥黄色。

除此之外，整片天空灰沉暗淡，什么都没有，不知道有什么值得看这么久的。

危宿脸上也没有表情。空空荡荡的，平静到不像是刚刚从杀戮场中走过的人。

他看着天空，祝玖在命格之书的空间里看着他。

祝玖看着他只觉得难受，难受到呼吸都让大脑一抽一抽的痛。他知道危宿很疲倦，是那种大仇已报、无所留恋的疲倦。

他看了片刻后，缓缓往下走。绕过崔嵬处枯涧后，他探身进一处极其隐蔽的洞穴，往深处走了许久，就是一处被阵法结界牢牢保护的洞室，内有一石台，在石台之上，祝玖诧异的看到了自己的躯体。

祝玖的躯体就这么安然的躺在石台上，神态安宁，宛若睡着了一般。

危宿在他身侧坐下，手指眷恋的从祝玖的额头滑到他的脸颊，再从他的脸颊抚到他的肩膀，最后从肩膀一路滑至祝玖的手掌。危宿俯下身去，他们手掌贴手掌，小臂贴着小臂，犹是如此，危宿还不满足，他生硬的将手指挤进祝玖指缝，非要十指交握了才罢休。

“啾啾。”危宿低声喊他。

这个称呼令看投影的祝玖浑身一麻，几欲落下泪来。

“逐麓州中，我已经是最强的了。”危宿轻声说，“就算再有世家联合围堵，我也能保护你了。”

他慢慢地附身，将额头抵在祝玖冰冷的额头上。

“小少爷。我来找你了，别嫌我慢，好不好？”

“我给你欺负。”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停止了呼吸。

逐麓州境内最高的永遏山崔嵬处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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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阙楼，散学后。

好友喻乱蹊喋喋不休，“你看见那家伙了么？就是比你还迟来金阙楼的。觉得他怎么样啊？行呗，不理我，晓得我们祝小公子懒得搭理这种凡夫俗子。不过啊，我告诉你件事，你千万得稳住啊小玖子。先生讲学时我不是告诉你，你有个没过门的小媳妇么？那家伙就是和你定亲的小媳妇。难以置信吧？哈哈哈哈！如果未来我要和这么人高马大一废物结亲，我也接受不了，我准得和家里闹。”

喻乱蹊说了一大堆，才发现祝玖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伸手往祝玖眼前晃了晃，“小玖子——你眼睛怎么那么红？”他吓了一跳，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哎，你别难过呀。祝伯父那么宠你，你撒个娇这个亲不就退了吗？我也不是嘲笑你……哎，我的错，我不该和你乱说。”

祝玖慢慢摇了摇头，“刚才在发呆，好像眼睛里进沙子了。”

喻乱蹊立刻就要扳着他的下巴瞧他眼睛。祝玖哭笑不得的挣脱开，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