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宿哑然,又问:“那你为什么喜欢找我的麻烦?”
祝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看,就是不回答为什么。
危宿问:“是因为没经历过风雨,不知道厉害的整人手段,还是……舍不得我?”
祝玖还是不说话。
他昂着头,眼睛湿漉漉的,瞳眸黑白分明,本该是一眼能看到底的清澈,却总是令人感觉里面藏着许多说不出来道不尽的情绪。
危宿轻叹一口气,揉了揉小少爷细软的头发,将小少爷抱起,塞进墙角的被褥里。
祝玖裹在柔软的被窝里,看起来要柔软了许多,要比他的实际岁数要幼稚很多。
他咧着嘴朝危宿笑,明显还在醉着,却依然睁着眼睛看危宿。危宿早已习惯他时时刻刻都想着看过来的视线,在旁边坐下准备打坐入定,祝玖却突然开口了。
他声音很轻,带着一些酒醉后难得听见的糯,说悄悄话一般的偷偷叫:“危宿。”
危宿看向他。
祝玖眨了眨眼睛,又说:“危宿。”
“嗯?”
“……对不起。”
这一声要更加的轻,几乎要飘散在夜雾中。但是危宿还是听见了,他当作是对祝玖以往任性的道歉,而不是对未来将要发生事迹的道歉,伸手再次揉了揉小少爷的脑袋,温和道:“快睡吧。”
夜半时刻,危宿从入定中睁开了眼来。
他微微吐息。夜间清凉的雾气溪水一般流淌着,石壁上夜明珠发出的微光星星点点,在洞内愈加浓厚的雾气中竟显得寥落又悠远。
祝玖已经在他身侧睡熟了。他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脑袋歪向危宿的方向,一只手伸了出来,紧紧的抓着被子。
微光下,他阖下的眼睫细密而纤长,像某种缺乏警惕心又无辜的小动物。
在曾经,这对于危宿而言是过于奇特的体验。
他低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久到几乎都在心上牢牢刻下了这一幕的影像。
在这个时刻,熟睡的祝玖与他童年里始终惦念在心中的小未婚夫彻底重合,变得真实且有血有肉起来。
危宿于是也能从爷爷过去语焉不详的表述中寻找到对应,比如他究竟被宠得多么无法无天,性子怎样难以相处,究竟是怎样的刁蛮任性,抑或是怎么样的娇气。
其实每一个特性单独列出来都不会是危宿愿意忍耐的类型。
但更加奇怪的是,正如危莫眠算准的那样,哪怕这些缺点集祝玖一身,危宿都不讨厌他。
危宿是非常记仇的人。
在永遏山刚学剑时,有小师兄看他抱着一把和自己一样高的剑,就逗他与他喂招,最后将初学乍练的他打得鼻青脸肿。当时他就默默地抱着剑回去了,一周后反过来将师兄揍得哇哇大叫。
后来危家被屠,他由危凭虚成为危宿,流落在凡间,人间冷暖尝遍,更是明白有仇须即报,毕竟凡间苦痛太多,没有人会等你卧薪尝胆。
可是面对祝玖呢?
他似乎必须得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对恩怨进行精确计算。而同时,他的另一部分精力总会不由自主的去揣测祝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处处矛盾,偏偏又鲜活得很。
危宿注视着祝玖的睡颜,清晰的感觉到了心脏处传来轻微的悸动。
算了。危宿冷淡的想,既然想不透,就不去分析。
就像他能学剑招,却只能去感觉剑意。而面对祝玖,分析无用的情况下,他能凭借的也只有自己的感觉。他从始至终都知道,这个小少爷会是他异常重要的未婚夫。
他觉得祝玖睡在他身侧不错。也觉得祝玖张牙舞爪活活气气的很好。
他想要逗他。也愿意亲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