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祝玖如何抠着手指算日子,一年的时间也终归是要过完的。
临近离开的时间越接近,祝玖越焦躁不安。
他半夜屡屡惊醒——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书斋的不便之处了,他都要从卧房跑到主室,非得亲眼看一眼危宿才能安心。
不仅如此,他开始不敢睡觉,总得待在危宿身边,趁着危宿入定后偷偷拽住他的一小截衣角,然后就蜷在他身边睡下。
他自己也知晓这种行为不正常,可能出了迷津渡后也没办法很好的把自己性格做个衔接,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他就是忍不住,他心里焦躁得发慌,就像是烧着了一把火一般焦灼。
危宿肯定发现了他的异常,但是危宿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将夜晚的活动地点从书斋主室换到了卧房,在祝玖睡前也会听他说会儿话,偶尔也会回应一两句。
他的行为确实令祝玖的焦灼感淡了一些。但是接踵而至的却是知晓未来的愧疚感。这种愧疚感和自我厌恶持续萦绕着,危宿对他温和一分便更重一分,祝玖想,好吧,被关在迷津渡果然还是一种惩罚。
在距离结束还有一天时,他们离开了书斋,祝玖重新将阵法布上,雪景和澄澈的天空重新被雾气遮掩住,这一处时光静止的地方重新被密封进盒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打开。
他们重新回到了石洞。傍晚时分,借着篝火燃起时的细微声响与暖色火光烘托出的温馨气氛,祝玖于芥子囊中拎出几瓶私藏了许久的酒来,蹭到危宿身边问:“来喝酒吧?明天就要回去了,不如来庆祝一下?”
危宿抬了抬眼。祝玖提起酒瓶,在危宿耳边晃了一晃,见危宿依旧不为所动,干脆就掀了酒封,给他嗅酒香,“来嘛。我带的可都是琼浆好酒,喝一点不亏的。”
危宿问:“祝家主允许你喝?”
祝玖理直气壮,“他现在又不在。明天我回去就喝不着了。”
危宿说:“喝酒伤身。你不该偷着喝。”
祝玖说:“我没有偷着喝,我这不是当着你的面喝嘛。哎呀,来陪我喝嘛,这个酒很甜的。你如果不与我喝,我明天出去后找别人去。”
危宿无奈了。他伸手拿过酒瓶,倒了一杯递给祝玖,又倒了一杯给自己,道:“你喝醉了别撒酒疯。”
祝玖信誓旦旦,“我不会醉。我酒量超级好。”他捧着杯子咕噜咕噜喝果汁一般干掉一杯,又新倒了一杯,笑嘻嘻的问危宿,“你之前喝酒喝得多吗?万一是你醉了,我可要套你话噢。”
危宿对他举了一举杯。
暖橘色的光是很好的背景色。它能将枯燥的野外石洞照映得宛如温馨小家,亦能烘托饮酒时的气氛。
在橘色跳动的火焰下,每一杯酒色都盈盈。映在危宿一向深邃的漆黑瞳眸里,眸中都荡漾起了柔和的微光。而祝玖的脸色愈来愈红了,一时之间难以分清是醉了还是透映来的火光。
事实证明,说不会醉的人最容易醉。
怕是祝玖自己都不知道,他带来的酒甜归甜,但到底是陈酿佳藏。
世家的琼浆玉液,修为再高都易醉。他只顾着贪甜,完全忘了这时的自己根本就鲜少碰酒,到了最后,他醉得都不会倒酒了,只会呆呆地坐着,对着危宿傻傻地笑。
危宿放下酒盏。
“祝玖?”
祝玖对他笑。
他看着他的眼神依赖又眷恋。
危宿心尖一动,伸手去夺祝玖手中的空杯子。祝玖彻底醉了,人虽然是呆的,但是蛮横得很,紧紧的抓着杯子,就是不给危宿拿。危宿迫不得已,压低了嗓子哄他,“祝玖乖,把杯子给我。”
祝玖很是委屈的看向他,抓杯子的手更紧了。
危宿说:“给我,好不好?”
祝玖说:“我不乖。你都不喊我啾啾了。你还对我凶。你还要讨厌我。”
危宿顿了一顿,可对上小少年委屈巴巴却又饱含依赖的眼神,只能默默地败退,迟疑着喊了一声:“玖玖?”
祝玖顿时开心了,响亮的“哎”了一声,高高兴兴的把杯子双手捧着,交到了危宿手里。
危宿拿着杯子,发了很久的呆,片刻后,又试探性的、不出声的微微张阖了两下唇,喊“玖玖”这个过于亲密的称呼,出乎意料的令他觉得顺口而舒适——就仿佛本该如此,他就是应该这样喊祝玖才对。
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祝玖却不安起来。他一把抓过危宿的袖子,眼眶都要红了,委屈极了地问:“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又讨厌我了?”
“我没有讨厌过你。”危宿说。他又想到祝玖醉酒前说的“套你话”,心神一动,俯身贴近祝玖,问道,“你呢?玖玖之前为什么讨厌我?”
祝玖摇头,气势汹汹的,也说:“我没有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