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肥猫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一只前爪已经微微离开地面,后背略略供起,显然呈现出要进攻之势。
树前的鸟雀不知“黄猫在后”,只欢跃地嬉戏着,然而树上立着的一只黑斑黄雀注意到了危机。
在猫后肢发力,向前进攻之时,一声长啸声惊动了树前小雀,外加黑斑雀的翅膀扑棱声,小雀们轻盈地躲过了肥猫的猛扑之势,那猫咪在地上打了个滚,随即懊恼地对着树上“喵呜”的两声。
然而小雀们已经高立东南枝,顺势还叫的欢快仿佛是嘲讽肥猫不自量力。
楚韵和若霏看着肥猫憨憨的样子都不禁嘴角噙笑。楚韵别有意味道:“似乎拥有先机,也要先拔了盯着自己的眼线,才能成事,对吧皇姑?”
若霏知她意思,点头笑道:“果真是经一事长一智,如今见你做事不再一味向前,倒是生出了几番周折心肠,我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成熟懂事,本就是复杂的。
两人谈论了些楚韵已经“忘了”的趣事,说说笑笑间来到宫门口,见马车都已备好。
端庄持重的程家令带着红丝和红纹两个小丫头在一旁静静等待,两个丫头虽十一二岁左右,但已经懂了事,不敢四周张望,只低着头。
一旁的皇女府的两位老妈子见太女府出来的人如此守礼,也不禁心里对青苑敬服。
当然,楚韵知道这一切的成就都是程家令的功劳。各个府中的家令都是府里老一辈太夫人的心腹,对家规国法都有着绝对的信仰,虽府中大多男子持家,但那些男子也要看家令行事方不乱了礼法。
程家令是先帝奶妈的长孙女,自然是家风家训家规时时铭记于心,甚至很多夫训夫德都是由程家令所编录,可谓是女权主义的领头羊。
“程家令怎么亲自来了,有碧娇在我身边,不会晒着我的,您快请起。”无论在哪个时代,伺候过长辈德高望重的老人都是要年轻主子敬着的,贾母此话自然没错,不过也有些刁仆会骑在年轻主子头上,所以事儿都得有两面性。
不过程家令是个古千年难遇的有眼色的忠仆,人前给足年轻主子的脸面,但凡有错也是私下无人时挑明说。大凡是位高权重的人,如皇帝,最最仰慕并且打心眼里尊敬的便是此类人。而非那些当众倚老卖老,认为皇帝听不进“逆耳忠言”,就要血溅三尺的直臣。
程家令虽近四十岁,然而精气神很足,眼中既有精光也有慈爱和尊敬。
“殿下体恤老奴在府中操持辛苦,老奴省的,但是殿下重伤初愈,怎可有所懈怠,便忙带人接殿下回府。老奴安排好了汤浴,待修整换洗后,再请宋将军议事不迟。”程家令拜别了一旁的若霏,亲自将楚韵扶上轿子,自己却退到轿旁,恭敬地随行。
楚韵与若霏别过,回了府里略小憩一会,便听人道:“宋将军和小宋将军到了。”
碧娇替她轻轻绾起满头青丝,只随便插上两支蜻蜓点水的珠钗,显得大方又不沉重。
“臣携臣女叩见殿下。”站在大厅里的女将军,身形高大,声音洪亮,虽相貌平平,却英气十足。
宋颜刚刚笑着准备上前和楚韵来个熊抱,就被宋卿女将军一手拉到身后,只得不情不愿随母亲拜了拜,还和楚韵做了个小鬼面。
楚韵不去理会那神经大条的基友,连忙双手拦住要下跪的宋将军:“将军于母皇是左膀右臂,于驭凤是国家脊梁,切不可给青苑行此大礼。”
宋卿见楚韵眼中满是真诚的敬意,自也不推脱,直爽道:“太女殿下器重臣,是臣之幸。唉,哪像臣女,还如此莽莽撞撞。”老母亲的视线突然扫来,原本还四处张望的宋颜连忙规矩地站着。
如此威严的宋将军竟生下如此活宝来,也不知这宋官夫郎是个怎样的人物。
正厅里,三人落了座。楚韵于捉内奸这事不甚精通,便问道:“宋将军,不知关于王家的情报,来源可否能信?”
宋卿的长相并不出众,可她的眼睛却炯炯有神,此时那双眼睛中闪过一丝自信:“臣知道殿下所忧为何,两方相斗,必然要摸清底细。天澄国在我国安插了多少眼线,我驭凤便在他天澄布置了多少条暗网。”
“此番王家确实是受天澄蛊惑,此事所涉及的人较多,此前臣只告知陛下一人,如今此事由殿下来料理,自然也要告知殿下一声。”
见楚韵还有点困惑的样子,宋将军便耐心问道:“殿下对天澄所知多少?”
楚韵回忆着自己在书房看过的青苑笔记,说道:“天澄原本与驭凤隔江而治,并无交际。百年前,江水不知何故,水流逐渐缓慢,江岸渐窄,泥沙淤积,五十年前,这条江居然见底,消失殆尽。驭凤与天澄逐渐有了往来,近而成为领国。”
“两国虽尊卑礼法有异,然并无深交自是无碍,直到……”
下面的内容过于狗血,楚韵有些说不下去。毕竟是太皇祖母的各种纠结故事,太皇祖母早已经过了奈何桥了,这般将她丑事说出,何其不给面子。
“咳咳,因太祖皇之事,先帝生前对天澄恨之入骨,曾有一段时期,驭凤待男子极为严苛,直到母皇成年后逐步废除旧制。”
宋颜见楚韵和自家母亲聊着也不管她,便趁楚韵说哈之际偷偷溜了出去。楚韵自是看到了,不过谁叫好基友就是用来利用的呢,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将军点了点头说道:“先帝对天澄的恨,以至于后来对待男子颇为严厉。于是,曾有一度时期,大量男子暗投于天澄国,叫人防不胜防。”
不过可能老天爷也恨渣男。不久后天澄五年内经历旱涝双灾,大量流离百姓被驭凤所收容,接受了朝廷的善待。民心高涨之际,也有不少人回心转意,倒是天澄的人民反而更对驭凤心向往之。
“所以也就是那会儿,臣在天澄建立了驭凤的暗网,负责打探消息。那暗网的人选皆是我驭凤战亡之人的家属子女,对天澄有着极度恨意。他们的行事都由臣的直隶属下负责,确切掌握每人行踪。也就是一月前,太女刚回京都之时,便有我们的人来报,在驭凤的密探中,有一个头目近期踪迹难测。但大多在打探人质消息,臣便以为是要劫走人质。没想到,他们使了一招声东击西,竟然是要用左越舟之事诱殿下落网。”
楚韵的眉头一皱,她知道了事情的关键点:“这么说,难道那头目已经发觉的了将军的人?”
宋将军摇摇头:“可能性不大,但是臣以为殿下身边的人……怕是有点猫腻。”
身体的前主走了,但是身为现主也要防患于未然,能给之前的小太女报仇抓到真凶自然是更好。
“那密探头目可有抓到?”
宋将军喝了两大口茶水,嘴边露出一抹讥笑:“捏死天澄的眼线不难,只是查出这人也费了不少功夫。如今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做什么我们心里都有数些,如同圈内的牛羊,是生是死既在掌中就无可畏惧。可若是打草惊蛇,接下来的消息就难再打探了。”
楚韵暗叹果然是驭凤第一女将,计勇双全,女人优秀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如今,臣就怕此次并不只是一路人行事,那头目在明,恐怕真正谋划的人在暗。此人对王氏性格摸得透彻,将左越舟一事泄露出去,诱殿下怒攻王家,并且能拿到千诡变,这般设下此局,若不是墨先生使出浑身解数,救下殿下,怕此事已然得逞。”
宋将军松下一口气的同时,楚韵的心却揪了起来。此事已经得逞了,如今坐在这里的人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太女青苑,她也只是一缕孤魂凑巧上了此身。
“将军的意思本宫明白了,攘外必先安内,本宫常年不在太女府,偏偏一回京就有人将本宫的一举一动,性格脾气,和左越舟的关系尽数打探到,可见此人不仅是太女府的人,还是个能随时进入内宅贴身的。”
想到自己每次熟睡时,旁边都可能有一个人拿着匕首默默看着自己,楚韵后背简直冒汗。死过一次的人好容易能够有了崭新的人生,更加珍惜眼前。
“好,那此事便交由殿下。”宋将军起身行礼。
楚韵也想起一件事来,对着宋卿说道:“宋将军,那日说道的乐天坊,将军觉着可有何不妥?”
“这……”宋卿的老脸居然有点微红。虽是在外征战多年的老将了,但是宋卿只一位夫郎,生下一女。天澄国多子多嗣,女人才能在夫家有点地位,这情况在驭凤完全不一样。驭凤只要膝下能有一女可继承家业,自然是能少生就少生,保护自己的身体才好。
楚韵见宋卿一脸古怪,也知道自己刚才的问题实在是为难人。人家没逛过秦楼楚馆,连里面有啥都不敢想,哪知道什么妥不妥的。
这不就和没吃过榴莲,虽不知果肉好不好吃,但也知其臭一样嘛。
送走了宋大将军,宋颜死皮赖脸地要在太女府玩闹一会儿。虽这个小泼皮一脸孩子脾气,但是到底也是个真性情,做事也不忸怩,也算是能畅所欲言了,没事还和她说说京城的八卦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