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宋颜躺在美人榻上,惬意地继续说道:“你说这马家令的儿子,也算是痴心人,一心想嫁给太皇女,仰慕太皇女的文思敏捷。可是太皇女虽体弱也是皇家的子女,怎么可能娶奶妈的儿子为夫呢?而且太皇女的身子,一个夫郎便足够了,怎可再多娶一个小侍。”
楚韵的八卦之心也正热乎,于是便问道:“那这马家儿子,长得如何,品行如何?”
宋颜叹了口气,悠悠道:“这才是他的悲苦之处,马家几个姐弟长得都不错,他排了第四,因是家里唯一一个儿子,马家令和马夫郎对他也极为照看,竟使他生出了要高攀之意。从小也不学着看簿子和看管下人,只知道学着太皇女般吟诗作对,悲花叹月。旁人因尊重马家令,人前也不说什么,人后倒是将他之事说与家中男儿听,要他们定要以马家男儿为警示,真真是成了众人耻笑的人物儿。”
“那后来呢?”
“男子在家自是越低调越好,这马家四郎却将自己写的诗啊词啊动辄发散出去,这不是无视礼法嘛。马家令常年照料太皇女,也不甚问家事,虽知这儿子有些痴情在,原也以为是年少不懂事,待大些嫁了人就好了。直到有一日马家令因身体有恙,怕误差事,便申请回家休息。没成想当天正好马家四郎将自己的新诗派人张贴传颂着,马家令发觉此事差点没当场气昏过去。”
“赶到家中后,马家令坐镇,马夫郎请家法,直接烧了几本诗集兼打了二十大板。马家令还特请了司学坊最严苛的官郎给躺在床上养伤的马家四郎狠狠上了一课。”
楚韵喝着碧娇递过来的消食茶,心里十分新奇。这驭凤的礼法制度真是越发冲击着她的现代思想。
“这番之后,怕是这马家四郎也该回心转意了吧?”楚韵擦了擦嘴角的茶渍。然而宋颜的眼中却浮现了笑意:“就只这般便停歇了,怎对得起拼命四郎的‘称号’呢。”
“和后面的事儿比啊,前面的不足以为道。”宋颜清了清嗓子,似乎是要发大招了,楚韵也放下手中的半杯茶水,道:“你倒是快说啊,我可还等着呢。”
“好啦,我这不是说了嘛。那马家四郎从小在家待着,何曾被这般对待过,越是心中有了些许哀怨,常常自悲自叹。也不知是不是伤心过度,人渐消瘦下去,脸蜡黄的更个什么似的……”
“咦?难道你见过?”楚韵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驭凤的男子出嫁之前就有如天澄的女子,是万万不可轻易见着外人的。
“噗嗤,”宋颜轻轻一笑,“何止我啊,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那日也不知是谁给了他勇气,”
(楚韵暗想肯定不是位姓梁的女士。)
“因着家母不许再给他提供笔墨,他竟咬破手指写了血书,我听人道似乎是首情诗,反正就是抒发闺怨的玩意儿,写完之后藏于袖口,偷偷蒙面逃了出去,直往太皇女府去了。到了门口自是有门卫拦住,他假借是有事找马家令,便闯了进去。一直到太皇女的书房外,也顾不得什么体统,只喊着要见太皇女一面。”
“啊?他怎敢……”楚韵还不太习惯女尊男卑的思想,不过她代入故事如果是一个女子这般做……那也是过于勇猛了,哪怕是现在女子也不见得能这么痴情绝对。
“是啊,太皇女还未成年,府里何曾有过男子,更何况还是个疯狂的男子,只喊着要见她,愣是被吓着了。马家令连忙出来,直接叫人将他困住送进了柴房。”
“后来有人传言道,当时太皇女只是一时吓着,然而越想越愤怒,觉着此人不只不要脸皮,还拖累了自己的名声。因马家令任劳任怨这么多年,心有不忍,便叫人将马家四郎押过来,当场批判他所做之文,净是不成调的妖冶烂句,不仅没有自己的一半文采,连礼数都尽不知。”
“原来,这马家四郎一直自以为有诗词天赋,外加自己长相中上等,若能与太皇女相见定能获得她的赏识。没想到这全都是他自己的白日梦,最后这场闹剧被太皇女亲自断截,很多人都看到皇女府的侍卫押着垂头丧气的马家四郎回了马家,马家令无半点怨言,反而感激太皇女令她的儿子彻底醒悟。”
两人聊了会儿天,见已经是申时一刻了,今日宫内有晚宴,自然是不能误了时辰的。
宋颜出府后,楚韵换上了精致的浅黄色宫服,碧娇小心地为她佩戴好象征身份的太女令牌和各种首饰。
马车缓慢地行驶着,很快便有人安排好停处,一个宫令娘子带着四个小厮抬了软轿来接人。
宫令娘子微微福了福身,虽然已有四十岁上下,却极有威势,嘴边的微笑带着尊敬与客气。
“有劳宫令了。”毕竟是宫里的老奴,楚韵微微点头致意,那宫令自然是感到无比荣耀,吩咐小厮们抬轿地更稳当些。
宫宴上,君臣同乐。大厅两侧有十数名二十上下的男子正在弹奏着悦耳之音,明显是宫中精挑细选的乐师。
楚韵一边喝着酒,一边悄悄用眼睛扫了扫下面的众臣,发现有几个老臣还带了自己的儿女入席。
也是,毕竟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臣,彼此儿女乘机相看一番,说不定能结识到良缘,正好也趁陛下高兴就能定下亲事来。
正当楚韵与碧娇在细数着几家儿女时,两个人来到了她的座位前。
“臣携臣子,恭贺殿下痊愈之喜。”果然,是左官夫人带着左越舟端着酒杯前来。左官夫人的年岁与女帝一般,不过怕是这些天的担忧害怕,让她的眼旁多了几道细纹。
那左越舟已经摘下了面纱,他的眼睛微微低垂,可那容貌确实是清秀至极,斯斯文文,连楚韵都有些恍惚。
呸,活了两世还犯花痴也太没出息了!
楚韵控制好表情,她知道左官夫人是不想让别家打太夫郎这个身份的主意,于是急忙来楚韵这献殷勤的。
不过既然对方如此客气,也没必要弄得下不来台。
楚韵使了个眼色,一旁的碧娇为她倒了酒。“左官夫人客气了,上次本宫府中有客人,无意怠慢了夫人和夫郎,还请夫人见谅。”楚韵笑着喝了酒,也看到左夫人眼中的一抹担忧快速消失了。
“殿下在府中修养,是臣突然前去叨扰,怎好怪殿下。殿下回京多日,臣子也没和殿下说上话,不如今日好好叙一叙,也好……”
“左爱卿!”坐在大厅最高位的女帝突然出声,那原本兴致勃勃的左官夫人声音一下停住了,脸色微变了变,场上众人也纷纷看向了楚韵这边。
“左爱卿此次不为所动,告发王氏之罪乃是有功之臣。”女帝缓缓说道,又略微停顿了一下,眼神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那左官夫人连忙跪下道:“臣不敢居功,王氏为人心术不正,不忠不孝,臣自然要保卫驭凤。”
女帝轻轻一笑:“左爱卿的心思,朕自然清楚……”
左官夫人头上已经冒出了虚汗。
“左爱卿世代为国效忠,曾经和朕也是闺中好友啊。”女帝脸上的笑意更浓,只是眼神却略带冰冷,“那时候朕见越舟小时候可爱异常,还玩笑说要让他以后做苑儿的夫郎呢。”
玩笑?
女帝的话在众人心中皆翻起了波澜。
那些家中有适龄男子的女官心中一下子升起了希望。不经意间打量了自家的儿子一眼,怕是早已生了主意。
楚韵的心里倒没什么想法,只是看着左越舟的眼光里带了些怜悯。
而左官夫人的手却开始颤抖起来:“陛下……越舟他……”
“不过,现在苑儿也大了,朕也做不了他们年轻人的主了。这感情之事便让他们自己决定吧!”女帝没有一下子断了左家路,将众臣的脸色尽收眼底。楚韵知道,女帝是要让他们自己竞争了。
身为当事人,楚韵对于未来又怎样的男人没什么想法,对于驭凤女子来说,男人实实在在就是个附属品,对于楚韵而言,上一世的痛苦让她早已关了心门,不愿再以真心待人了。
晚上,一身疲惫的楚韵脱下厚重的官服。而碧娇早已让人备好了浴汤。
泡在浴桶里的楚韵脑中忽闪现了一个人影来,便招来一直在屏风外的碧娇问道:“今日朝堂的四等座上,有个女官身材略胖,在后排偏左的位置上,脖子上有个白色的挂坠,花纹本宫倒是忘了。你可知道那是谁吗?”
碧娇心思细腻,记忆也好,想了想之后回道:“奴婢依稀记得是刘司域家的二女儿刘洛洛。殿下来喜事时,刘司域曾携她女儿来府上亲自送礼,奴记得她长得微胖,脖子上还有个白瓷镶玉的莲花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