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溪水潺潺,密林深处,萧辰觉得此处应当够清净了。 谢不思没有修习过清心咒之类的术法,只得把他拎到一处能让他静心的地方。 谢不思被溪水冲了个透心凉,好不容易把红透的肤色降了下去。 萧辰叼来衣物,放在他蟹敖边。他今次没有推辞,三下两下套了进去。萧辰:“你这不是会穿吗?” 谢不思:“……” 萧辰这下就明白了,他只是喜欢与艳无忧接触,并不是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废物。 见他神情还有些恍惚,萧辰无奈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无妨……任谁都有第一次……” 谢不思心慌:别提,千万别提。 这不,脑袋里本来茫然空无一物,忽然又想起方才,一切历历在目。 刚降下去温,刚消下去涨痛感,一下又上来了。 谢不思黑着脸又蹲回了溪水里去。 可能艳无忧的举动对他来说刺激太大了,萧辰深沉的表示能理解,当初他也一样……说着他脸颊也红了些,但很快就收敛了下去。 他盘腿坐在岸上,看那只螃蟹坐在溪水里,任溪水冲刷那鲜红的壳。这也是萧辰遇到谢不思以后,他第一次见谢不思主动离开艳无忧这么远的距离。 萧辰:“送艳骨欢回九曲门后,你有什么打算?” 谢不思想了想,诚实道:“回云梦。” 萧辰一听,这回答还算可以,他还以为所有妖兽都跟他一样,跟定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 不过如此也好,艳无忧不仅不是妖,还是仙门弟子,不仅是仙门弟子,还偏偏是九曲门的。这两人间的路,走不通的,越早断了也就越好。 谢不思不暇思索的接着说道:“千年修满后,再去九曲门提亲。” 萧辰冷不丁听到这句,起初还笑答:“不错不错,提亲……提……” 反应过来后,瞠目结舌,仿佛听见有猪求着屠户宰了自己。 “提亲?!!” 萧辰舍去了先前与谢不思的嫌隙,提醒道:“为何?她可是仙门中人!即使她还未飞升,那人妖殊途你也该听过的吧?” 谢不思一顿,从水里抬首,他的下巴还浸泡在水中,他那碧蓝的眸子现下宛若他们头顶的星河,那样的纯粹又满是希望。 那张本阳光刚毅的脸染上些许红晕,撩人非常。可惜萧辰不是人,而且只能被坊主一人撩到。 谢不思犹犹豫豫断断续续期期艾艾:“有……有何不可?她与我……都……这样那样……夫妻之间的……” 萧辰见他那副小女儿家怀春的模样,莫名想吐,却为了他的大好青春不要栽在了九曲门弟子手中,他还是好心告知:“那不是夫妻之实,你不过被她撩拨了,动情了,如此而已。” 萧辰踢开了脚边的石头,闭嘴了一会。谢不思以为他没话要说了,却听他又开口道:“况且有夫妻之实又如何?指不定第二天就忘了个干干净净……” 萧辰哀怨的眼神,那一副破戒和尚的模样,让谢不思不知道出言宽慰什么。所以谢不思笨拙的放下了钳子,环抱住自己的膝盖。 谢不思:“……无忧不会。” 说罢,谢不思将脑袋深埋到臂弯里,萧辰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只剩后脑勺在水面上,水里满满冒出气泡,浮到水面发出,啵的一声。 萧辰也无可解,艳骨欢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可听大眼睛说那九曲门,已经给萧辰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先入为主的,艳骨欢是坏人这样的判断。 而小院里,干了坏事的艳无忧依旧一副我什么都没干的表情,端坐在床榻上。 大眼睛刚将她中衣上的污浊擦拭干净,她这副冷清的面容,完全无法想象她方才把别人推倒了。 若不是他们真真切切的,眼见为实了一把,还会以为事情是反过来的。 郑敛温提心吊胆的,原以为屋里两人都会衣衫不整的,结果他透过指缝一看。 只有那只变人变得不完全的妖怪赤条条的,那仙门女弟子可是穿戴得整整齐齐,连她的发丝都没有散乱,那老旧的犼纹发带也是一丝不苟的系在她的脑袋上,松都没有松。 大眼睛伸手招她:“无忧,过来,奴家给你擦擦衣服。” 艳无忧抬手鞠躬,微微一笑,客气而且生疏。 大眼睛也是认了的,她与艳无忧的确不算熟稔,是她因着故人的缘故粘她粘的太紧了,艳无忧要开口拒绝也是应该的。 艳无忧果然回绝了,抬手冷言道:“不想和叫螃蟹不思小哥哥的人说话。” 大眼睛:“……” 郑敛温:“……” 郑敛温戳了戳大眼睛的手臂,眼里闪着精光不知道盘算着什么:“仙门中人喝点酒都会如此吗?” 大眼睛白了他一眼:“那就让你失望了。” “这应当不是酒的原因,而是发烧的缘故。” 大眼睛看着她依旧是非常温和,艳无忧长成这样,实在和她小时候差得太多了,她刚出生的时候就是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当时大眼睛甚至不敢抱抱她。 不过发烧就说实话干实事的这点……倒是得了故人真传。 这种时候只能尽力宠她,因着大眼睛知道,若不出意外,她与故人性子也是极为相似的,故人素日里都不大喜欢表露自己,难得这般撒娇,确实让人心动不已。 同时也是,心疼不已。 大眼睛柔声道:“无忧乖,过来让奴家给你衣领擦干净。” 艳无忧立马回复:“不要,我要螃蟹。” 郑敛温噗嗤一声笑出来:“坊主你魅力不足呀。” 大眼睛脑袋上青筋一跳:“闭嘴。” 当大眼睛和艳无忧还在僵持着,郑敛温在屋里无所事事,在大眼睛和艳无忧中间来回踱步,时不时插一句嘴,问艳无忧方才喝的什么酒。 大眼睛本就烦躁,郑敛温又晃来晃去的,惹得她好脾气也没了。笑意盈盈人畜无害的,在他转身的时候,绊了他一脚。 郑敛温在自己惊呼的一声卧槽中,仰面摔到了艳无忧身上,他伸手胡乱的抓着东西企图爬起来的时候,一把拽掉了系在艳无忧脑袋上那破旧的九曲门发带。 郑敛温稳稳的被艳无忧接住了,艳无忧似是还不大确定抱住了个什么玩意,迷茫的看了看自己捧着的玩意。 郑敛温还在看手上的破旧发带:“咦……这不是那丫头的发带吗……” 而后,他发现身上威压十分沉重,沉得他手都举不起来了,垂放在两旁。 如此威压和这种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下他才看清楚,这一室内,仙气盎然流溢,仙压威震四方,耳边还有电流流窜发出的细微爆破声。 噼里啪啦,电光火石。 郑敛温还在惊讶,被他扯下发带的艳无忧居然,已经是仙身了!? 她青丝如瀑恣意泼洒,神情清冽眉目间那九曲门红痕一竖为她添姿加彩,她白若凝雪的肌肤之下,因着发烧而透出的红,使她于世独立的仙人之姿徒然多了几分,娇媚。 唇若含珠,目若生辉,一娉一笑,出世无双。 即使是当年的啊回,都不及她分半。这是郑敛温看到艳无忧容貌后,对她的最后一句判断。 他还想再多看几眼,惊觉手上一空,大眼睛夺走了他手上的发带,将艳无忧的头发重新束起,那一身威压猛然收起,艳无忧还是那张只能被夸个清秀的模样。 他手脚上没有压迫感,忙爬起,翻身滚到一旁,惊魂未定,与大眼睛那复杂的眼神对上了。 他哆嗦着,那仙族释放来的威压余感还未散去:“她她她她……” 最终由衷感慨道:“真美啊……” 大眼睛微微眯眼:“的确比她爹还美……” 大眼睛这句夸奖,只有在见过姑臧艳氏其他人的容貌之后,才能明白她的赞赏之高。 容貌这种东西,有人天生就好。仙家大族里尽百年,修道者容貌最佳的,都出自姑臧艳氏。人间常说,能与艳氏的容貌相比较的,只有他们艳氏自己人。 大眼睛微微笑起,无忧的眼睛,比较像她娘亲。 许是仙躯被封,艳无忧没过多久就无力多言,能看得出来她困倦了,但眼睛却还是不肯闭上。 大眼睛以手背试探,她已经退烧了。 她才松了口气,房门被猛的撞开,一个手感滑润的东西突然栽进自己怀里。 “嗷呜……!” 大眼睛拍了拍他的脑袋,甚是想念萧辰毛绒绒的模样,这般摸着手感也忒差了些。 大眼睛随手解了一件衣物盖到萧辰身上,萧辰顺势变为人形。大眼睛看他担忧的神色,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呃……这位,小和尚……” 萧辰披着衣物将大眼睛左右翻看,确定她没事以后,才弱弱的出口:“坊主无碍?” 大眼睛往常已经习惯了萧辰黏在她身上左右翻看的举动,只是现在有一双炙热的眼睛正盯着她。 大眼睛清咳两声:“咳咳,奴家哪会有事?不过你怎么了?这么着急?” 萧辰明白大眼睛那两声咳嗽,搂着衣物自个退了一步,顺带瞥了一眼目光如炙的郑敛温。 恭敬的回复:“我在溪水边发现此处仙压波及,以为九曲门仙人来了……” 大眼睛愣了两秒,心中干笑……确实是九曲门仙人……却不好说。 大眼睛:“方才是啊回姑娘的仙气波动。” 萧辰一愣:“啊回姑娘……不是被剃了仙骨吗?” 大眼睛心道:“……卧槽,奴家忘了!” 郑敛温脸色一暗:“没剃干净不行?” 他虽然不悦,却是帮大眼睛拦下了萧辰的拷问,调侃萧辰道:“按理说,你一只豺狼,怎生如此多话?” 萧辰自是没给好脸:“我开心。听闻山魈心善,你却夺人记忆强囚于身旁,怎生如此歹毒不择手段?” 郑敛温闻言怒目瞪他:“你再问一次?” 大眼睛一看萧辰这小子尽踩郑敛温痛脚,抢在他开口之前,捂住萧辰的嘴,一把按下他的脑袋。 大眼睛:“是奴家管教无方,郑武人莫要生气,啊回姑娘的眼睛也不是毫无办法。” 郑敛温也不欲大动干戈,消下火气,长舒一口气,才对大眼睛道:“那劳烦坊主临走前,将法子留下。” 他才要出门,正好撞上了才从溪边跑来的谢不思。不知为何他见着谢不思就没火气,或许是他那憨傻又诚恳的模样让他很喜欢,郑敛温心底一直想拥有他那种天真的性格。 郑敛温:“哟,傻螃蟹。” 谢不思气喘吁吁只低头看了郑敛温一眼,仓促答应道:“啊?” 郑敛温:“她无事,你且安心。” 谢不思闻言且喘了一会,在门外探了个脑袋,艳无忧目光烨烨的盯着他,还是那副巴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的表情。 谢不思哭丧着脸嘀咕道:“这得有多大仇?非得把我吃了么?” 郑敛温看他扒着门框,下意识推了一把。 谢不思踉跄几步进到屋里,千钧一发之际被人扶住了,被人拖住了手臂,稳住了准备亲吻大地的身子。 谢不思长舒了口气,半跪在地上,由衷感谢道:“呼……多谢大眼坊……!” 他抬眸一看,竟不是大眼睛,艳无忧居然下地来扶住了他。 谢不思一惊,抽出自己的手臂,欲要后退:“艳……” 艳字刚说出来,艳无忧微微眉头一皱。 谢不思成功捕捉到她现在的表情,轻咳了一声:“咳……无…无忧……” 艳无忧嘴角立马勾起一抹笑意。 谢不思见她忽然这么一笑,先是安心了一瞬间,整颗心还没安定,艳无忧又忽然伸出双手,朝谢不思袭去。 谢不思立马怂了,撇过脸去一边往门外爬,一边哭喊道:“哇!无忧我错了!我以后都叫你的名!放我一条生……路。” 谢不思:“?” 她忽然扑到他怀里,双手环在他后背,头埋在他胸膛,而后一动不动。 谢不思轻唤:“无忧?” 艳无忧:“……” 大眼睛目睹这一切,心道:她都累瘫了,哪有空应你。 谢不思见她似是沉沉睡死了过去,抬头对上大眼睛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睛,谢不思一时心虚,摊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 大眼睛:“……哎。” 大眼睛:“明日卯时,奴家在院中石桌前等你。” 谢不思连忙颤巍巍点点头,大眼睛将被子盖在无忧身上后,一步跨了出去,萧辰紧跟着她,也出去了。 谢不思黑着眼眶担惊受怕了一夜,艳无忧果真是一动不动的酣睡到天明。她不知道现在心情应该怎么表达,既希望她动,又不希望她动。 真要命。 嗅着她身上淡淡药草香,他觉心安,用手臂钳住她。 一闭眼就着了,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