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沐宁醒得早,天才蒙蒙亮,她便睁开了眼。却发现身上又披了件白色的披风,上面绣着狐狸的图腾。
见身旁的小娃娃已安然入睡,自己便纵身一跃,跳到了地面,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不由地有些失神。
“在找什么?”上空,突然响起一阵极好听的声音,如春风拂耳。
沐宁抬头望去,却见明哲半坐在树枝上,却不似平日身着一身长袍,此刻的他,一身白色曳撒,浅笑地望着她。沐宁不由地攥紧了手里的披风:“你几时来的?”
明哲跳了下来,正正落在沐宁身边,柔声道:“刚来不久。”
沐宁望着他寒气极重的眉心,笑了笑,并未戳穿他,反而问道:“有事?”
“无事便不能来寻你吗?”明哲故作生气之状。
“那孟言你无事之时,未免多了些。”沐宁嘲笑道。
明哲也弯了嘴角,道:“却是有事。”四字一出,却没了声响,只是默默地瞧着她。
未亮的天,日未出,月未隐,碰上这深邃的眼眸,沐宁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了些。
“我要出征了,都俞的事,便交给廷殊和沈先生。”
沐宁一愣,怔怔看着他,复又轻声问道:“何时?”
“今日辰时。”
她皱了皱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素日他离城出征并不稀奇,只是怎的先前并未同她说过。
“是去南境?”沐宁问。
“然也。”
沐宁了然,狐族防军前些时日突遭西境变故,原是极为机密的事情,可凤族偏偏如此合时宜地来找茬,可见军中已生变故,更验证了她先前的猜想。
她忽地想到了什么,从手中化出了一个小药瓶,递给明哲。
明哲接过:“这是什么?”
“白色,杀人的;红色,救人的。”沐宁道。
明哲打开药瓶,见里面确只有两颗药丸,不禁打趣道:“这么少。”
沐宁闻言,脸顿时一黑,伸手去抢:“不要还我。”
明哲却将药瓶收入怀中,收回了玩笑的神色,一本正经地道:“多谢。”
沐宁收了手,打量着眼前的人。见惯了他一副文人打扮,此刻一身利落精干的装扮,竟异常顺眼。
“我等你凯旋。”沐宁浅笑。
“你对我倒是很有信心,怎知我会赢?”明哲歪着头,笑着瞧着她。
“那……你会输吗?”沐宁问。
明哲定了定,深深地望着她,朦胧中,这双蓝眼睛,却像深夜中的星,如此明亮。
“不会。”两字一出,好似郑重的承诺。
沐宁亦深深地望着他,晓得比起都俞城的明争暗斗,其实这家伙更喜欢战场上的肆意驰骋。也罢,凭他的能力,只要那棠溪煊不御驾亲征,此行权当是散心罢了。
“你该走了。”沐宁有些失落。
“嗯。”明哲遂腾云欲行。
沐宁忽地想起了什么,举起了手中的披风,向他挥着:“你的衣服!”
空中留给她的是极明朗的微笑:“披着吧,记得多少些炭火,免得夜间灭了,又要着凉。”
这话令沐宁甚是纳闷,她放下了披风,向山洞中望去,柴火旺着呢,这厮又来忽悠她了。
天刚刚亮,沐宁便带上帏帽,抱上昨日捡来的小孩子,回城里的药铺去了。原本她是不急着回去的,沈老爷子和她,都不是太注重生存环境的人,可是带上这小家伙,便远远不行了。
方才进巷子里,那药铺便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她眼前。
真是奇了怪了,是自己眼花了吗?明明昨夜走的时候,这儿已是一片燎原了。带着丝谨慎的态度,沐宁踏进了那道熟悉却又充满未知的门。映入眼帘的第一眼,是个中年妇人的身影。她不禁退出去两步,看了看门外的牌匾,自己这是走错了门吗?
却见那妇人向自己走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万福礼:“沐姑娘好。”
沐宁复又踏进门去,抱着那娃娃微向她欠了欠身,隔着一层白纱,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却感到那声音莫名熟悉:“不知夫人是……”
对方道:“老妇人元秦氏,姑娘不记得我了?”
沐宁长舒了口气,轻生“哦”了一声,又向里面走了走。约莫十几年前,她是在被明哲掳到涂山的时候遇到的元氏。那时元氏的丈夫,儿子,都被狐族的一支边军杀了,自己因失了亲人,又得了恶疾,跑到悬崖上寻死。正正撞上了为躲明哲唠叨的沐宁,砸得沐宁眼冒金星。
后来,因是边军将领贪墨案的重要证人,被明哲带走了。不曾想,竟会出现在云城。
“我还以为,二殿下之事一毕,婆婆便回涂山去了。”沐宁道。
元氏的笑容有些凄苦:“涂山已无亲人,回去反倒徒增伤感,相比之下,老妇人愿留在姑娘身边报恩。”
沐宁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婆婆,您不欠我什么。”
元氏又微微欠身:“姑娘救了我,让我有了生的希望,报了夫君和儿子的仇。如今老妇人愿留在姑娘身边打下手,望姑娘莫要嫌弃。”
沐宁沉默了,人既是明哲带走的,必定也是他带到这儿来的。
见沐宁不说话,元氏又道:“储君殿下知姑娘不愿随他同往都俞城,现下又要远征,便将老妇人安排在云城。况且姑娘如今救了这小娃娃,想必也不知道如何照顾。”
沐宁暗自笑了笑,为了找人看着她,那厮确是算得狠啊!若非这小家伙确是来自冥界无疑,她定会以为,是那厮拐了哪家大人的孩子来。
“婆婆愿意在这小药铺帮忙,沐某自是愿意的,只是沐某有一疑问,望婆婆解答。”沐宁道。
“姑娘请说。”
“此处……”沐宁问。
元氏浅笑,笑得有些暧昧:“昨夜储君殿下命人连夜将此处收拾了出来,来吩咐的人说,虽已过了最冷的时候,却仍要小心御寒。又说姑娘是个恣意之人,任由姑娘在林间胡闹,怕姑娘生病。”
沐宁轻笑,从他接到出征的指令,到这毁坏的屋子完工,不过三四个时辰,素知都俞明氏财大气粗,却没成想竟如此财大气粗。罢了,拾人牙慧也不好腹诽人家,这天高皇帝远的,不信他能看得住自己。
她走向元氏,将手中的孩子交给了她:“沐某需将家中老人接回,烦请婆婆照顾一下这孩子。”
谁知将走的时候,那孩子却精准地拉住了沐宁的衣袖,糯着声音唤了一声:“娘……娘亲。”
白纱之下的蓝眼睛,顿时瞪得滴溜圆,不禁偏头去看那小家伙。没成想,那小娃娃虽看不到,却有灵气的很,仿佛知道沐宁在看它一般,将另一只手也攀了上来,摇着沐宁的胳膊,又叫了声:“娘亲……”
“……”
元氏轻轻握住那小娃娃不安分的手,笑着对沐宁道:“想是姑娘有些举动,同这小家伙的娘很像。”
沐宁收了手,干笑了两声,这孩子估摸一两百岁的样子,照理也该认人了,想必是眼睛看不见的缘故,抑或是怕自己把它丢回那林子,才故意这么喊的。
沐宁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脸,轻声道:“叫姐姐。”
小家伙确握住了她的手,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娘……娘亲。”
“……”
将老爷子接回来时,已是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