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成大是钦差,天顺帝的腰牌在手,已无需再次请旨。于是在传回书信后,马成大便立刻派人,赶赴凉城,直击定国公祖宅!
世人皆知,定国公向来与豫王走的近,更是顾子湛的舅家。她此时身份尴尬,马成大为了避嫌,也为免顾子湛卷入不必要的麻烦,将她留在了迩轮县。
邢康伤口刚刚愈合,硬挣扎着要与马成大同行,马成大知他性格,身边也只他最为得力,便命人找来马车,让他跟在后面。
顾子湛独自留在迩轮县,依旧是住在这座原属于王珹的府邸里。
她好似已经恢复了平静,在这偌大的府宅里,按马成大的吩咐,整理这些时日查明的案情和证据。其实这些工作,下面的文书早已整理完毕,她核对之后,便也无事可做。
不得不说,王珹这座府邸的景致很好,顾子湛像是变回了那个京城中的贵公子,整日侍弄花草,逗鸟喂鱼,外人看来好不惬意。
只有跟在她身边的张贯知道,顾子湛已经有好几个晚上,不得安眠。
随后不久,顾子湛收到了楚澜的信,她已经安全到达京城,并直言段勇此次行商,收获颇丰。信的最后,顾子湛看到了楚澜隽永字迹所写的三个字,“盼君归。”这是她唯一的慰藉了。
如今,定国公府被牵扯进来已成定局,那么,这件事是否会就此打住?未知的以后,恍如头顶高悬之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置人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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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一晚,她又梦到了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顾澈带人,将坟山下面山洞中的匪徒斩杀,便命她身后那些人将官银劫走了。
这些人皆是江湖人打扮,对她十分恭敬,口中称呼她为“楼主”。
而顾澈之所以会知道在坟山下藏有官银,则是因为她在天枢山上,偷听到了豫王密使和元虚道长的谈话。他们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利用伪造官府的通关文书,令押送官银的官差改道至偏僻小路,再安排山匪抢劫官银。随后,再由当地与他们勾结的骁骑卫暗中出手,杀山匪、抢官银,送至王家安排好的地方,将官银与私采的银矿私银融了,再加入生铁等,铸成假官银。
他们这样做已有过许多回,至少从五六年前便开始了。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的梦境,顾子湛几次从梦中惊醒,都是一身冷汗。
事到如今,她绝不信此事没有豫王插手,梦中亦可证实,这事一开始,就是豫王安排王家做下的!再联想到一开始她去京兆府带走曹炎时,曹炎对她说的那句话,这曹炎,应当也与豫王脱不了干系!
她心中惊慌难定,豫王在她面前保证此事不会牵扯到豫王府,那么,这样一盆脏水,他又打算扣到谁人头上?区区一个王家,即便豫王要放弃,以他的性格,也必定要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那么,谁是他的敌人呢?猛然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最初,那封递到京兆府的密信,可是一早便将矛头指向了东宫!难不成,“忠义士”,竟是豫王的人?
好大一盘棋局!想到这里,顾子湛已是冷汗淋漓!
顾不得许多,她赶忙坐到桌前,匆匆写好一封信,揉进一颗蜡丸中,叫来张贯,说道:“你将这个送去给世子妃!要快!”
张贯一惊,接过蜡丸放进怀中,转身便要走。
顾子湛叫住他,思索片刻,眉头紧锁说道:“你注意安全,若是情况紧急,就算将此物毁去,也绝不可落入他人手中!”
张贯神色一肃,应道:“属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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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贯一走,顾子湛身边再无人可用,更觉形单影只、萧索万分。她靠在椅背上,心中依旧惊惶难安。如果真的是豫王从一开始就布下的局,那他又如何能将东宫,与那王家扯上关系?想到临走时豫王说的话,如今才隐隐感到其中深意慑人。
然而,更令她担心的,则是自己这具身体。按梦中所示,那顾澈定然早就培植了自己的势力,但如今她偏偏记不得。这个身体,好像真的有许多事,在瞒着自己呢。
又取来桌上卷宗,顾子湛拿在手里反复查看,忽地一惊,猛然起身,撞翻了身后木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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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京城,也同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在大朝会上,钦天监监正胡为道当众上奏,太微宫光亮暗淡,其中主星太子星后面多出一道扫尾,意喻诡星入道,上天示警,东宫失德!
天顺帝大怒,当殿下令将胡为道关进刑部天牢,秋后问斩。一时之间,朝堂大乱,六部与御史台言官纷纷上书,直指天顺帝因言入罪、冤枉忠良,请求释放胡为道。更有甚者,要求太子下罪己诏,告慰上苍,安抚黎民。
天顺帝早年也曾有过雷霆手段,但他当政多年已渐趋平和,此次却被触动逆鳞,命龙骑卫在午门外仗罚了十数人,当场便有六人丧命。却不想此举不光激怒了朝臣,更惹得京中百姓物议沸腾,一时之间,无论朝野,皆传太子失德,帝王不公。
骚乱传至地方,不少原本就不太/安宁的州府也发生混乱,民变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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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风声传至迩轮县,顾子湛也听说了此事。
不光是她,刚从凉城回来的马成大与段武,也知道了这事。
看着查到的证据,段武又一次问向马成大,“马大人,眼下,您还要如实上报吗?”
马成大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脊背挺直,此时却觉得肩上的担子,重如千斤。
段武静静看着他,没再出声。
许久,马成大悠悠开口:“朝堂争斗,本官从不屑参与其中。但本官自认为,秉持本心这点,我这一身老骨头,还是撑得住的。”
段武朗声一笑,“有大人这句话,末将便可放心了。”
马成大看他一眼,讥讽道:“段将军不是说过,此事与你无关?”
段武却不在意,答道:“查案之事自然与我无关,末将只是不愿这身官袍,被染上污泥罢了!”
马成大被他气笑,“段将军不愧是精通兵道之人,倒把本官当成那挡箭牌了!”
段武哈哈一笑,“马大人多虑了!在此事上,你我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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