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怜头一回听见有人这般评价佩娘,神色渐渐柔软下来,那孩子打小自卑,性子软弱,唯一展现出执着和热忱的便是刺绣,回想佩娘刺绣时的确是晏枝所说的那般模样,她竟是没有意识到佩娘已经长成大人了。
她展颜一笑,对着晏枝认真作揖,道:“谢谢夫人夸赞,当娘的很是为佩娘骄傲。”
“身为东家,有这样的绣娘本夫人也很骄傲。”晏枝道。
香怜跟晏枝相视一笑,两人身份云泥之别,竟是不觉忐忑。
随后,晏枝命三才取来纸笔,让那两人把事情经过详细写下来又签字画押之后才放他们离开。
他们临走前,晏枝警告道:“我娘家姓晏,夫家姓穆,整个北都当找不到第二位同我一样的,想去查我的身份便尽管去,仔细下场。”
那二人闻言,忙卑躬屈膝地退出房间,屁滚尿流地溜了。
送走那二人,晏枝问了下有关香怜的癫疾,香怜道:“年轻时不爱惜身子,这才落下了这个毛病,大夫说很难根治,只能这般养着。只要情绪不过于激动便很少会发作,夫人忧心。”
香怜所说的不爱惜身子是另一重意思,她很小的时候便被卖进暗门子,身体还未发育完全便承受了过度的开拓,又因为赌债压迫不得已接受各种各样的客人。经年累月下来,内里早就被掏空了。她的命太苦了。
晏枝心疼地说:“下回我让大夫替你瞧瞧,也许能想个办法,年岁大了,身体总得养好。”
“谢谢夫人体恤。”香怜道。
晏枝见时候差不多了,道:“先前听那人说,你在红条巷的暗门子里做过工,我想同你问个人。”
“夫人请问。”
“她叫丽娘,”晏枝问道,“不知你可有印象?”
“丽娘……”香怜回想了下,道,“我认识。当年,因着没有一技之长,又背负着赌债,我只能回暗门那边,顶了一个月的调教妈妈,那时候手底下带的姑娘就有一个名叫丽娘的。”
晏枝道:“不瞒你说,我夫家有个不识大体的弟弟,让这位丽娘珠胎暗结……”
香怜一怔,神色紧张起来,不等晏枝说完便道:“夫人要如何处置丽娘?暗门子里的人多有苦衷,能不能问过缘由再做处置?”她见过太多来找她们这些娼妓算账的夫人,有些只是当众辱骂,有些则要拳打脚踢,还有直接灌下一碗药,让她们这辈子再也无法生育,无端横死者更是不在少数。
晏枝道:“你莫要紧张,现今那位弟弟出了些事情,人已经不在了,我想把她接回家里,毕竟是家中血脉。”
万万没想到晏枝会是这样的打算,香怜微微瞪圆了眼睛,但她很快把前应后果想明白,猜出自己被卷入了大家族里勾勾绕绕涌动着的暗流,谨慎地问道:“夫人需要我做些什么?”
晏枝:“你同丽娘关系如何?”
香怜正色道:“她说我如她亲娘、长姐。”
“这便够了,”晏枝道,“香怜,你是聪明人,既说出这话应该知道我心有打算,待日后,若是丽娘生出些错误的心思,还要靠你指正、调教。我同你说真心话,”她看着香怜一双眼睛,黑亮剔透的眸子里满是忱挚,“天下女子都不容易,暗门子的女子有你们的苦,我们亦有我们的不易。”
香怜早就察觉到晏枝只有十五六的年龄,心思却格外老练深沉,若是世家女子,此刻正该是灿烂明媚的年龄,她小小年龄便洗练得如一块质朴内敛的美玉,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磨炼。之前还听闻世家夫人虽吃穿不愁,却总是不得自由,一言一行俱在他人眼皮子底下。
她喟叹一声,颔首道:“夫人今日之恩,香怜谨记在心。”
晏枝满意地“嗯”了一声。
香怜送晏枝出门,回来时,看到左右邻居一直在暗地里指指点点,她看着晏枝马车离去,隐约听到了这些长舌妇们在讨论什么。
那个男人死后,她搬来这里,带着不到十岁的佩娘,从那时起,这些人便常常在背后说些难听的话。后来生计所迫,她重拾旧业,她们的谩骂越来越没有忌讳。家门口常常有些秽物,有些妇人扯着嗓子在门口嘲讽她,阴阳怪气,用尽了侮辱之词,把从她家门口走过都当成是一种羞耻。
女人到她这儿不是捉奸就是跟她学习技巧。穆夫人这么正直纯良的气度都能被她们随便编排。
穆夫人出身不凡,气度非常,在面对这些嘲讽和侮辱议论时依然能高昂着头颅,不计较流言蜚语,坦然自若。我看书k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