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是否好些了？”云梦子问道，与其说是对晚辈，不如说，是与老友叙旧。

莫珠子下意识捂了捂心口，淡淡的：“我什么情况，前辈不是更清楚吗？”

“身体的治愈与神魂的治愈息息相关，如若你沉湎此处不愿回去，即便肉身痊愈也无济于事。”云梦子道，“不过嘛，你是我云梦子难得一见的入室弟子，自然会保你无虞。”

莫珠子猛然看向云梦子，她一度认为自己听错了。

云梦子笑得十分柔和，还带着一丝狡黠：“小流云没有告诉你吗？本座已于世人之前夸下海口，要收你为入室弟子。”

莫珠子瞪着云梦子，心中闪过一丝惊喜，脱口而出的却是：“然后就可以以师门之命对我加以控制了？”

“……”云梦子先是一愣，随后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莫珠子皱着眉头看着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也不用拿收我入云梦山这种好事拐弯抹角的弥补我。”

说罢，上下摩挲揉了揉心口。

这反而逗乐了云梦子：“本座是会拐弯抹角的人么？”

莫珠子看了看不远处的流云，师徒一个德行，答案显而易见。

她瘪了瘪嘴：“你们三番五次的，不就是为了说服我吗？方才我与流云君说的话，您应该已经听到了。我不愿意回去。”

云梦子摆摆手：“不急。待在这里更安全，以你现在的状态，还回不去。”

莫珠子莫名吃了一瘪，砸吧着嘴略带嘲讽的：“那一代宗师来这里，是为了传授术法咯？”

“你这丫头的嘴……”云梦子的脸上划过一抹无奈，却牵动了嘴角的笑，“跟她还真是……太不一样了。”

莫珠子胸口空了一下，脑中浮现出南知洲与年少时期云梦子的相处片段。她知道，那是另一个人残留的记忆，而从那一刻起，也将永远属于她莫珠子的记忆。她早就有这样的觉悟了，神兵之力融入骨血神魂，这份百转千回的纠结与纠缠，她永远都割舍不掉了。

云梦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收你为徒并不是为了掌控神兵掌控你，除此之外的理由，皆如你所想。”

起风了，厚实的云朵遮住了阳光。

“经历诸多，太多寒暄毫无意义，”莫珠子合袖，恭敬一礼，“前辈也知道我莫珠子没规没矩，既然今日见着了，有一事想要请教。”

云梦子颔首：“但说无妨。”

“北冥全境封印，南诏一夜灭国，神兵四分五裂，玄门一蹶不振，这样的局面是谁的错？”莫珠子眸色深黑，恭敬有加之中带着几分咄咄逼人。

云梦子没有回避莫珠子的眼神，直言道：“如果我告诉你，是人心的贪念，是膨胀的欲望，你会觉得我在敷衍你吗？”

见莫珠子不做声，云梦子继续：“本座不想以六十年前的悲剧作为如今行动的依据，于你于他们而言，自然是不公平的。”

这个他们，自然包括如今被这命运车轮卷入的所有人。其实，质问的话莫珠子是说不出口的，所以她的问题，是六十年前的那场悲剧。而云梦子回答的，却是她无法问出的答案。

云梦子说：“本座知晓，有些结果无法改变也不能弥补。如果能不牺牲他人达成所愿，那本座愿意用自身的所有去交换。可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世事不由人，盘算得太深依然有不尽人意之处。其中缘由就不赘述了，你能明白。本座求见一面，并非来请求你的原谅，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人活于世间就必须有他背负的使命。你是，本座是，神兵皆是。”

莫珠子不动声色，并没有对这个答案表示出是否满意或者是否接受，她背身而立，看向湛蓝的苍穹：“那如果再有一次，前辈依然会做这样的选择吗？”

“会，”云梦子想也没想，这份笃定可谓坦诚之极，“我所面临的根本由不得我缅怀和犹豫。我承认利用了你们，也不求谅解，这是我活下来所背负的使命，我相信换作其他几人，亦会如此。”

“嗯，会的。”莫珠子肯定的点点头。

“……”云梦子看着莫珠子，此时此刻她与那个人完全重合却又截然不同。

“我懂，”莫珠子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自己是左手上，“我们身负天选者的命运，就必须为苍生而活。曾经的一切功也好，过也好，罪也好，我们应该承认过去，承担未来，应该面对问题积极改变，这才是身负天选之人的正道。对吗？”

这个反应让云梦子和站在远处的流云都有些惊讶。

“看吧，道理我都懂，但是……这里，”莫珠子转回身看着云梦子，指了指自己的心，一字一句的道，“过不去。”

云梦子皱眉，没想到最难的部分来得如此之快。根本没等云梦子说话，莫珠子倾倒式的继续道。

“我过不去的是憋屈，是我明明被骗了，却提不起的恨，”莫珠子的声音变了，风卷起一地的碎花，打着旋，像不再平缓的情绪一般，霎时间，潮气腾升，“我无数次的自问，他在我心里究竟排第几如果是我。是不是可以为了他而放弃那些事情。”

事实证明，在凌少的心里，莫珠子在北冥之后。那么她呢，她莫珠子能为了凌少牺牲锦川、牺牲未央城、牺牲身边的伙伴、牺牲现有的所有吗？

“答案呢？”云梦子难掩心痛，答案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