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莫珠子摇头，脸上出现痛苦之色，“其实那时我是真心想要了他的命，想到锦川的一幕幕，想到逝去的那一张张脸，灭我锦川者，一个都不放过！我是想与他同归于尽的。”

莫珠子眸色暗了下去，梅林山湾那日，她以自毁的方式对着绝望迎头一战的每一个瞬间她都记得。

“他的纠结和心痛远超你的想象……”云梦子轻轻的道，只见她略略有些迟疑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这信……看不看随你。”

莫珠子双手恭敬接过，却没有丝毫犹疑的抬手扔进了那条干涸的沟渠里。

流云看了眼落在沟渠里沾了一片桃花花瓣的信笺，心中泛起的同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是给谁的。

云梦子其实今日没想到要掏信的，她和流云都没想到今日一见能谈及至此。

“不必费心了，我从不怀疑他对我的心意，恰恰正因如此我才没有，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原谅！他骗我，利用我，曾经的相濡以沫和牵肠挂肚都是虚情假意……”莫珠子说到这里顿住了，她突然想起北伐前夜那个戛然而止的，一切都那么荒唐，“他给了前所未有的温存，梦寐以求的家可最终却告诉我，我满心欢喜捧着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这太伤人了，远超听雪入骨啊前辈。你说，我还回得去吗？我回不去。你们说还有很多关心我的人，可越是关心，就会越小心翼翼，越小心翼翼就越提醒我，我曾经是多么愚蠢，多么天真，多么……自作多情！！”

周围的风明显起了变化，阳光早已不在，湿冷的风将桃花刮得四处走窜。

“流云！”随着云梦子的一声低唤，舒缓的乐音缓缓流入，钻进那些没有章法的风里，似乎在努力的平衡和安抚这些被失控带出的漩涡。

“珠子，你先别多想，凝神！”云梦子上前拉动莫珠子，却被她一手反握住手腕。

手心滚热而有力，云梦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莫珠子那双黝黑的眸子湖光一片。她钳住云梦子的手，生生的将她拉近自己的心口，云梦子感到前所未有的强力，手腕生疼之际，在接触到莫珠子心房的那一瞬间，一股滚热由手心传入，一路窜走，直逼咽喉。

“不是自作多情……莫珠子你从来就不是自作多情！”云梦子试图安抚在失控边缘的莫珠子，此时此刻她有点后悔了，不该急功近利。

“对对，我不是自作多情，是虚妄！”莫珠子打断云梦子的话，“虚妄的美好比自作多情更、加、伤、人……”

随着那咬牙切齿的四个字，掏空一切的心痛骤然再生。

云梦子直觉手心传来一片湿热，紧接着莫珠子所承受的疼痛倏然窜走，向云梦子的心房袭来。

“流云！快撤！”云梦子大喝一声强行抽身后退。

莫珠子停在原地，幕天席地的悲戚化作一片呼啸。四下混沌起来，耳边是风，很大的风。

狂风撕扯着一切，强势的向闯入者示威，吹得流云和云梦子迷了眼。

“师尊！”流云上前，扶住回撤的云梦子，这时他后悔拿着的只是玉笛而不是云梦琴。

“先回去！”云梦子一声令下，二人迅速撤离。

撤离之前，云梦子仿佛看到一朵血红的芙蓉花一片混沌中绽放。

“你俩没事吧？”

房间内，鬼医看着回来的两人。

窗外是夜深人静的桃林，小辈们都睡下了，云梦子和流云想着能不能进去看看，才有了这一出。

虽然这一趟，多多少少有点狼狈，但其实是有进展的。

云梦子相信，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对于莫珠子而言，伤的不是皮肉，是情感。

凌少啊凌少，云梦子想着，这份情债是否有转圜的余地，就看你的造化了。

鬼医无道还在喋喋不休：“看看看，着什么急嘛，云梦仙君你老大不小的，怎么也跟那群小娃娃一样沉不住气的啦？”

“这结界瞒不了太久，时间太长对蓝月谷不利。”云梦子翘起手指勾去渗出唇角的血丝，顺了顺气，倒也无大碍。

鬼医摇晃着蒲扇，来回转悠着：“蓝月谷既然趟了这浑水，就不会虚好吧。玄门也好，北冥也好，都不虚的啦！”

“本座是担心你吗？本座是担心她，”云梦子白了鬼医一眼，又探了探莫珠子的额头，叹出一口气，“这丫头，就是活得太明白了。”

莫珠子从来都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不需要人劝，也不需要道理。她过不去哪里是人间真理，哪里是那一剑彻骨的冰寒，是那釜底抽薪的谎言和欺瞒呐。

第二日，清晨时分，蓝月谷入口，白水河边。

碧流东挂了一件透白的长衫，透出里衣隐隐的嫣粉。

远远看去，像一枝被莫名摘落的桃花，孤独又突兀的立在白水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