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完了天地父母,又对拜了之后,喜娘簇拥着,将新人送入了洞房。 徐氏和二少奶奶李氏都是成了亲的妇人,又是徐冠梁的血亲,故而闹洞房自然少不了她们,两人随着人群说笑着走进了洞房。云彦芷尚且待字闺中,故而这种事情倒是没她的份,徐老太太亲自携了她的手,拉着她入了席。 她生的一副好容貌,举止气质又端庄娴雅,席上有夫人悄悄的打听她是谁,待得知她的身份后,均歇了为自家儿子求娶她的心思。 无论是永昌伯府的小姐,还是礼部侍郎家的姑娘,这身份对于她们还是高了些。俗话说低门娶妇,高门嫁女,儿媳妇身份太高,进门后反而压婆婆一头便不好了。 徐家是天津卫的巨贾之家,准备的席面也是一等一的好,天津卫挨海,席面上多是海参鲍鱼等新鲜海货,道道做的极为精细。明明是海货,却没有一丝腥味,只余海货的鲜香。 那道虾仁独面筋做的极好,云彦芷不由得多夹了几筷子,徐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她:“你若是喜欢这个,我就让那厨子跟你一并上京去。” 云彦芷被外祖母这么霸气的话吓了一跳,忙摆手说不用,徐老太太笑眯眯的,也没再说什么。 饭用罢了,客人们三五成群的走到戏楼那边去看戏去了,云彦芷刚刚坐定,却见另一边男客三三两两的走了过来,听见男子的声音,她不由得抻了抻自己的脖子,向那边看去。 站在她身边侍候的雪霁看了个正着,笑着给雨晴递了个眼神,雨晴亦是满脸坏笑,压低了声音对她道;“这边太吵,咱们不若坐到那边去吧姑娘。” 说着便往挨着男客那边的空座指了一下,云彦芷却没听明白她言语中的调笑,她眼睛仍是搜寻着明泽效的身影,嘴上只呆呆的回了她一句:“这位子是挨着外祖母的,一会她找不见我该去寻了。” 雪霁被她的话逗得“噗嗤”一笑,云彦芷这才回过味来,两颊腾起一丝绯红,道:“好啊,你这丫头皮痒了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雨晴样子有些得意,用让云彦芷咬牙切齿的语气说道:“戏文里说,杨修就是太懂曹操了才活不长久的,今日我可算明白了。” 周围都是人,云彦芷不好意思在这里和丫鬟打闹,故而只得狠狠瞪了雨晴一眼便作罢了。得了她这么一眼,雨晴反而嘻嘻一笑。 话虽这么说,但云彦芷从她的话里明白了一点,自己的动作已经有些引人注目了。她又光明正大的看了一眼戏楼的西侧过道,便再也不敢扭头去看了。 她用余光时不时的扫一眼过道,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惊梦”,那花旦正举着折扇,唱到那最闻名于世的一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她在心中听着,那般惆怅的词,她却是听着一点也不觉得伤情,良辰美景,赏心乐事,都是抓不住的东西。 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一辈子抓住呢?既然没法子,倒不如今宵有酒今宵醉,莫耽误这好韶光。 她心中模模糊糊的想着,忽然听到周围一阵骚动,夫人们矜持地那团扇掩住口鼻,细细的向身旁人询问些什么,她虽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却仍是从她们的语气中感知到了这些人的激动。 云彦芷不由得抬头,却看见那边男宾坐着的地方,明泽效正看着她。 他是军营的出身,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虽是轻带缓裘,和寻常的公子哥一样的装束,但脊背却习惯性的挺的笔直。 他只是简单的坐在那里,自有一番气势。 见她看了过来,明泽效不由得眼睛一亮,向着她微微一笑。看见他们眼神交集,周围的夫人们“唰”的一下齐齐的看向云彦芷,烧的她双颊通红。 她不敢再看过去,突然被那么多人盯着,饶是她再淡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所幸这般尴尬的境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徐老太太更衣回来了,坐在她的身边,那折扇指着那台上的花旦,笑着对她道:“我最不喜欢京戏,敲敲打打的,忒闹腾了些。反而这些南边的戏更得我心,安安静静的,却极是有韵味。” 云彦芷笑着和她聊起了京戏,两个女人越说越投机,周围的目光和议论声渐渐散了去。 月至中天,客人们一一向主人道别,各自回家去了。明泽效笑着走到徐老太太面前,道:“多谢老夫人款待。” 云彦芷站在徐老太太身边,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徐老太太见明泽效虽是在与自己说话,眼神却时不时的便瞟一眼站在一旁的云彦芷,不由得越发的欣喜。 这孩子言谈举止皆是大家风范,又是这般的人才,实在是难得的夫婿人选!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一看便是对云彦芷上了心的,两情相悦,这般难得的亲事,如何去找呢? 徐老太太一边和明泽效说着话,一边在心中思量着,今晚她便要和女儿说一说,外孙女的亲事还发什么愁呢,这般好的女婿就在身边,又何必舍近求远和那个什么秦家结亲? 徐老太太和明泽效交谈甚欢,大周朝以商贾为下品,那些个勋贵人家大多鄙夷他们这些行商坐贾的。但明泽效却不同,既不过分抬高自己,也不过分的拉近与他们的关系,端的是一派大家风范,徐老太太越看越喜欢,两人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云彦芷听着他们的交谈,不由得也心生欢喜。 直到一旁的丫鬟来催了,徐老太太才放明泽效离开,她老人家脱不开身,却对云彦芷道:“阿芷,你代我送一送你明家哥哥。” 云彦芷知道徐老太太这是有意撮合她们,但仍是不由得双颊通红,但又不愿推辞,只得带着雪霁雨晴一并去送他。 两个丫头也不是傻子,嘻嘻哈哈的离他们两个有两丈的距离。 月色正好,天津卫在海边,夜晚时有凉风袭来,一点也不觉得闷热。 园子里栽着丁香花,满园都是馥郁的香气,两个人沉默着打院子里的花树下经过,有风吹来,一树的丁香簌簌落下,便沾染了满身的芬芳。 云彦芷被那花雨打了个正着,两个人这般沉默的走着,弄得她有些尴尬,直觉告诉她应该和他说些什么,却又害羞不知该说,只得什么抚弄着自己的头发。 她看不到自己的发顶,明泽效见她头上还零零散散的落着几点丁香,便伸出手,向她走进了几步。 他们站在花树下,本来扑鼻便是丁香浓烈的香气,然而他这般一靠近她,云彦芷却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杜若香,淡淡的,却有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无法被丁香的香味遮盖住。 她感觉他的手指在她的发间扫过,他的手有着些微的凉意,平日握惯了刀剑的手,此刻却极为轻柔,生怕扯到她的头发。 不知为何,云彦芷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一般。 两颊又是烧热起来,她心中唾弃了自己一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又带着微微的磁性,他仿佛是在笑,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那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别动,马上就好了。” 她低声“嗯”了一句,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