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醒来的时候是在家里。 脑子昏昏沉沉的,四肢无力,她努力想撑起来,却又跌了下去,尝试了几次,阿秋还是没能起来,她跌落在被窝里,双眸看着外面雾蒙蒙的天空,其中溢满了悲伤,眼泪无声的流下。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她只不过是想去送爹最后一程而已。 可是她却不能去,她连去给自己父亲送最后一程都不能。 这种无助无望的时候,阿秋想起了陈狗蛋,她是多么的想他,为什么在这种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她好想靠在他怀里哭一场。 可是她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如果能重新来过,她一定不让他出去从军。 他们相亲相爱一直过下去,或许日子会苦一点,但至少累的时候相互有个依靠。 阿秋哭累了又睡了过去。 才生了孩子身体弱得很,又下地淋了雨,阿秋高烧不止。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请了大夫来给她看病,开了药。 陈王氏送走大夫,看着安静的屋子叹了一口气,这个家真的经不起波澜了。 要是狗蛋当初听她话,不从军,事情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下让她一个老婆子如何是好,地里有庄稼需要人去照看,家里还有两个小孩还有一个高烧的孕妇。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让不让人活了? 摇了摇头,陈王氏收敛下脸上的担忧与无奈,去了灶屋熬药。 阿秋在睡梦中也不安实,总是梦见陈狗蛋在战场上被蛮夷的刀刺穿了身体,颓然倒下,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地,她看着他嘴唇蠕动,是在唤她的名字。 画面一会又转到夏父的灵堂,她爹静静的躺在棺材里,冰冷的没有一丝生气。 一会又是孩子哇哇的哭声。 惶恐,害怕,慌乱,恐惧。 阿秋抱着头拼命的逃跑,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她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她双眸睁得大大的,苍白的唇颤抖着。 陈王氏熬好药端进来,就看到阿秋缩在被子里发抖,嘴里叫着不。 怕是做噩梦了,陈王氏怜惜的叹了口气,都是苦命人。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阿秋,“阿秋,醒醒。” 阿秋幽幽转醒,她睁开眼看了一眼,又闭着一下又睁开,确定是真的醒了,心里猛然一松,她刚才果然是在做梦,陈狗蛋还活得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她爹也好好的。 不!阿秋想起了,她爹是真的去了,她都没能去送他最后一程,她是个不孝女。 她拉着陈王氏的手,急忙问,“娘,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爹他,还没有下葬吧?” 阿秋眼中带着祈求与害怕,陈王氏看着忍不住别开了视线,她说,“阿秋,你爹昨天下葬了。” “不!这不是真的…………” 阿秋一愣,抓着陈王氏的手无力的落下,她垂下眼眸,一副不相信,抖着唇否定着。 她连她父亲下葬的时候都没去看一眼。 “阿秋,你不要难过,你爹不会怪你的。”陈王氏看阿秋摇摇坠坠的身体,忙伸手扶住她安慰道。 只怪老天爷戏弄人,怪不得阿秋。 只是这种事搁着谁,谁心里也不会好过。 她只希望阿秋不要太难过,毕竟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她照顾。 “不,不,不,不会的。娘你是不是骗我?”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她含着泪水看着陈王氏,带着那么最后的一丝期望。 “阿秋,这是真的。”陈王氏叹了口气,戳破了阿秋绝望中的一丝期望。 陈王氏一语打垮了阿秋,她低下头,眼泪像决堤的水,汹涌不止。 “呜呜呜呜。”阿秋哭出了声,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别哭,对身体不好。”陈王氏眼中也泛起了泪光,人间离别很正常,死者已逝,生者要好好活着才是。 “娘。”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阿秋扑倒在陈王氏怀里,伤心欲绝的嚎哭。 外面的雨还在下,嘀嗒的声音像滴在人心上一样,陈王氏拍着阿秋的背,眼神悲伤,她叹了口气,“算了,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阿秋哭了好久才哭完,把这段时间集攒的所有委屈在这刻哭出来。 哭完后她又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把脸上的泪水,从陈王氏怀里起来,她低着头喊,“娘。” 可能是哭久了,阿秋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陈王氏随和的笑了笑,“哭完了,咱就把药喝了。” 阿秋吸了吸鼻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爹已经走了,她没能去送一程,是她不孝。可是事情已经错过了,再伤心也不能如何。 现在她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还有地里的活,她需要快点好起来,快点振作起来。 她肩上还有担子,她不能垮下,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得扛着。 阿秋坐了半个月的月子,就下了地,她买了一壶浊酒和纸钱去了夏父的坟头。 春天万物复苏,这才半个月,阿秋去的时候,夏父的坟头的草已经探出了头,一片绿意盎然。 阿秋的心情却是沉重的,即使她告诉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必太在意,可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是一种遗憾,不能消除的遗憾。 她跪在坟头,给夏父烧纸,又倒了浊酒,她看着坟墓上的名字,满含泪光,她不禁哽咽了起来,“爹,不孝女来看你来。你是不是不认我了?” “你在那边可还好?” “爹,这是你以前最喜欢喝的酒,你也有十几年没沾这酒了吧。今天您就喝点吧。” 阿秋絮絮叨叨在坟头说了很久很久,扯了很多小时候的时,她说的时候又哭又笑。 该是怎样的难过,最亲的人离开永不会相见。 最后阿秋话说完了,就跪在哪里看着墓碑默默的流泪。 直到天色渐黑的时候她才回去了。 阿秋坐月子的时候夏氏来过几趟,她看着阿秋就是叹气。 阿秋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没能去送父亲最后一程,娘心里应该也有疙瘩吧。 阿秋也变了许多,话少了很多,她时常木着脸,只有看到孩子的时候脸上才有那么一丝笑。 阿秋还记得她娘和反反复复复杂的看着她,那般无奈,阿秋懂她娘的心情。 可是懂不代表她不在意,可是她不能说什么,因为这确实是她的过错。 夏氏抱着孩子,看向孩子的眼神很复杂,既喜欢又厌恶。 这是她的亲外孙,可是因为这孩子阿秋的身子如今成了这般,坐月子的时候下地都会落下病根子,何况才生了孩子就下地还淋雨发高烧。 怕是落下了一身的病根子,以后阿秋老来,身子会受怎样的折磨。 她的女儿,为何活得这般苦这般艰辛! 都是命啊!命啊! 她又怕阿秋伤心过度,想开口安慰,可是看着阿秋那苍白的样子,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 她知道阿秋没能去给老头子送最后一程心里有个疙瘩,她不敢提,也不想提起。 老头子走了,这也是她的痛。 夏氏每次过来看阿秋都带着补汤,夏阿木倒也来过两次。 问阿秋愿不愿和他们去县城里,他在县城里谋了个职。 阿秋当时摇了摇头,她说她要在家里等陈狗蛋回来。 阿秋又去地里干活了,她背着一个孩子,陈王氏背着一个孩子。 陈王氏怜惜她,让她别太逞强累了就歇一会,阿秋确实是点了头,可真当干活累了,她咬咬牙又继续。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孩子也长大了许多,阿秋黑他们取了名字,哥哥叫陈尧,妹妹叫陈苒。 两个孩子现在已经会说话了,虽然只会咿咿呀呀的叫两声。 每次抱着孩子听着孩子奶声奶气的喊她娘的时候阿秋心都柔软不已。 她哼着摇篮曲,向远处眺望,这几个月都没有狗蛋的信,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是否安好?会不会吃不饱饭?是不是瘦了?有没有想她呢? 她很想他。 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再不回来,以后孩子看见后认不出了可怎么办? 阿秋眉宇见藏着一抹忧愁。 夏家在已经搬进县城里一个月了,家里的地都荒废了,阿秋倒是接下来种着庄稼。 夏氏时不时会回来一趟,去地里转两转。虽然已经搬进了县城,可是种了一辈子的地,已经有感情了,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转悠两圈,心情都会好很多。 她还留了一小块地,种掉菜啥的。 虽然阿木现在在干事又点钱进账,可是那点钱也不能全部拿来用了啊,得存着阿木以后娶媳妇用呢。 再过两年,阿木也到了娶媳妇儿的年龄了,现在一点一点存着,以后也不至于拿不出彩礼钱。 然而让夏氏欣慰又不高兴的是夏阿木每次回家都抱着书看,说想考举人。 夏氏当然是支持的,可是考个秀才都花了那么多钱,考举人得花多少钱? 夏氏又忧心了起来,去外面接点针线活拿回家里做。 日子似乎越过越好了。 一晃又几个月过去了,孩子已经能下地自己爬了。 只要一转眼的功夫,两个孩子就在地上爬,弄德满身的灰尘。 阿秋拉起来个孩子给他们拍身上的沾的灰尘,温和的说,“一次再爬,就打你们屁股。” 两个孩子还听不懂她说的话,咬着手指头呆呆的看着阿秋。 看着阿秋一阵心软,连狠话都不舍得再说了,一个亲了一口,“乖一点。” 阿秋把孩子放在床上,让他们自己玩耍,而她则做下来做针线过。 孩子发烧过一次,手里的那点钱不剩多少了。 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艳阳天,往年这个时节,都要下雨的,可今年的雨却迟迟不来。 地里的苞谷大多少还挂壳就□□死了,这还不是阿秋最担心的,阿秋最担心的田里种的稻谷,要是再不下雨,田里的水就要完全干了,到时候连出穗都没有,哪去收成谷子? 可是她忧她愁又能怎么样,只能躲着酷暑在家里看着。 陈王氏才去田里看了回来,深深的叹了口气,满脸忧愁,“地里的苞谷都干死了,田里的水也快干了。” 阿秋抬头看了陈王氏一眼,心里同样的担忧,“过几日会下雨的吧。” 外面那么大的艳阳天,一点下雨的意思都没有,这话说出来阿秋自己都不相信。 可是人都是要有希望的,没有希望的日子可难捱了。 陈王氏看了看外面的天,也不抱什么希望,今年大概是旱季要遭旱灾了。 家里本来就没什么钱,就指望着地里的收成了,如今看来今年怕是没什么收成了。 如今家里又有两个孩子,这日子可怎么办啊? 陈王氏摇了摇头,“希望吧。”,转身又去了猪圈里喂猪。 今年养的猪也不怎么长膘,今年怕是一个不顺年啊! 阿秋也望着天空上高高悬挂的太阳叹气,现在下午也来不及了。 今年怕是真的没有什么收成了......... 这后半年的日子可怎么挨?狗蛋寄回家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