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汉饶命,好汉饶命,看在昔日我在回纥单于城外助你一回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安庆绪审时度势,立刻跪下求饶,让得陆远颇觉好笑,看起来这安庆绪并非嚣张跋扈之人,若是他父亲没有造反,想来这厮也是一方年轻豪杰。
“那我可谢过你,只是你的命太值钱了,那么一点小小的恩惠,不足以赎回去。”
安庆绪又急又怒,却不能发作,只好拉住陆远裤脚哀求道:“何故要杀我呢?我们之间有何仇怨?陆郎,江东陆郎,求求你放过我。”
“我知道,唐人的朝廷对你不公,猜忌你,李光弼也不曾重用你,可是史思明这等欺君罔上的狗贼便会善待你吗?可莫要信了他的花言巧语啊。”
安庆绪黝黑的圆脸吓得煞白,毫无血色。一双绿豆大的眸子在今日睁得硕大,眼眶通红,显然已经对身后事怕到了极致,陆远看着他求生欲望这般强烈,恍惚之间,突兀有了三分复杂想法。
二位节帅托付于我的,便是让我离间安史二贼,以此削弱燕军实力,今日史思明大获全胜,安庆绪落荒而逃,若是自己在这个关口,助安庆绪一臂之力,将他送回范阳登基称帝,是否能制造出安史相互节制,相互仇恨的局面?
史强安弱,联弱击强,是否是一记妙招?
安庆绪见陆远怔怔出神,不再说话,以为他松动了,以为这厮投靠史思明,不过就是求财求权,只要这闽越之地来的乡土蛮夷有欲望,有所求,便不怕他不动心,于是安庆绪强忍着背上刀伤痛苦,半跪在地上,握住陆远的手,施展百嚼不烂的招术,花言巧语道:
“陆郎,陆郎,今日你放我回范阳,我复登皇位之后,册封你为平等王,与朕身份等同,享受万民敬仰,我的一切便是你的所有,范阳有堆积成山的金银财宝,你要多少有多少,燕辽诸郡美女无数,你尽管去我后宫挑选,你看上了谁,什么女侠,什么嫔妃,我都赏赐给你。”
“啊不,不是赏赐,你我是兄弟,兄弟情同手足,朕的便是你的,只要朕在皇位一天,你便是大燕的平等王,无人胆敢驳斥你的面子。”
说罢竟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匕首,抽出刀鞘,仓促之间冷光袭来,陆远还以为这贼要杀他,却见安庆绪立刻割破自己手腕,鲜血滴滴落下,又去抓陆远的手腕,要一并割破。
“来,陆郎,今日你我结为异性兄弟,朕封你为平等王,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有虚假,朕当遭雷劈,不得好死。”
陆远笑笑,抽出手来,险些真被他割中手指,到时与他歃血为盟的丑事传遍天下,可要遗臭万年了。
“用不着这样,陛下若是励精图治,有卧薪尝胆之愿,在下也愿意辅佐陛下。”
安庆绪一听乐了,还有这等傻子,不要钱财不要女人,竟一心扎进建功立业里面,莫非他还真想平定天下,成就“姜太公”之名,所以眼看大唐无望,便来投奔史思明,又来投奔朕?如此好啊,如此甚好,这样的蠢货最好骗了。
“江东陆郎,盖世豪杰,陆郎一片赤胆忠心,真是令朕感恩涕零啊,朕与你相见恨晚啊,朕…”
安庆绪挣扎着爬起身来,横刀还插在他肩上晃悠,带下了一块皮肉,他却忍着发白的脸颊,对着陆远不减笑意,笑容有些狰狞,陆远没什么心情与他山盟海誓,如此装腔作势,便是要从他口里套些话出来:
“不知陛下,可有几分把握,回到范阳之后,还能顺利登基呢?”
“这…应是无恙的,毕竟范阳的那些郡守,都是父皇手下部将,可以说是忠心耿耿,而朕是父皇遗诏上指定的大燕太子。”
陆远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是暗自心惊,原来范阳那里,把持各地军政大权的,仍旧是一众安禄山的旧部悍将。
“有哪一些?”
“什么哪一些?”
“郡守。”
安庆绪恍然大悟,思索片刻,对他掰指数道:
“应是李怀仙,张忠志,田承嗣,朱希彩,李抱忠等人。”
“这都是汉人?”陆远听闻这些名字,有些惊奇。
“不,大多都是胡人,取的汉人名字。”
“范阳节度使是谁?”
“而今是李怀仙。”
“这也是你父亲手下忠诚之士?”
“追随父王很多年了,论年岁,资历,不会比史思明那狗贼低微。”安庆绪爽朗一笑,而后想起史思明这狗贼小人得志,对自己阳奉阴违,面色又变得阴暗起来。
“陆郎护送我回范阳,待我重登皇位之后,许诺你做河北节度使,咱们一同讨伐史思明那狗贼。”安庆绪眸中闪烁着些许兴奋,仿若感觉自己提心吊胆的苦日子是要熬到头了。
只是陆远就这么双手抱胸,凝视着他,也不回绝,也不答应,二人相距半尺,安庆绪就这么忍着刀伤,忍着浑身穴道被点的酸麻,翘首期盼,等他回应,等到面上血色消退,愈发苍白,眸子光彩尽失,万分复杂。
大事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安庆绪感觉自己收买人心的计策就要失效了,果不其然,陆远异彩连连的目光逐渐冷淡下来,冷到安庆绪浑身哆嗦不停。
“陛下还是随我去燕王大营里走一趟罢。”说罢冷然一笑,伸手打掉他的匕首,反剪住他的双手,押送回来时的路上。
“为什么?”变故突生,安庆绪尤为不解,忍不住怒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