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
“按理说,他和你在一起我是放心的。他离家越远久,他的想法越多。我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这可能也是他的命吧。”华颂的母亲黯然地说道。
这句话,我如鲠在喉。
华颂的离世,是否直接或间接是我造成的?我陷入自责。
华颂的埋骨之地是我们儿时的乐园——清明山。每到夏天山上长满了绿荫与果子,一到周末,我们一群同龄人就在这片乐园里嬉闹。如今他安眠于此,倒也是一种慰藉。坟茔之上的新草随风摇曳,像极了儿时他坐在水库之上飘动的发梢。生命或许只是换一种形式,重新生长着。
天空下起雨来,灰蒙蒙的。墓碑上的华颂,永远微笑着。记忆中的笑脸,雨气将其脱落得朦胧渐远。我与华颂四目相对,在心头与他独自对话,凝视着他的模糊的眼睛。或许此刻,透明的魂魄此刻正立我们身旁,不动声色地与我们挥手道别。
给华颂扫墓之后,我查了客车时刻表,准备买票回苏。他的母亲极力留我,我还是走了。那一刻,我不知道我回苏州去哪里。生活这么久的苏州此刻没了我落脚之处了。
但我还是买了回程的票。
出了汽车站,我茫然地不知去何处。我不想打扰孕期的小琼。可小琼此刻来电话了,“梅丽,你回来了吗?”
“我回来了。”
“来我这里,正好等你吃完饭。快点哦,我都有点饿了,等你来再吃。”
说完她就挂了。小琼总是这样,她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处处为他人考虑。她小心地顾及着我的心情,又不想我对她感激。她一心希望我能重振旗鼓,重回之前光彩照人的梅丽。
暮色四合的姑苏城,排队等出租车。形形色色的人群与车辆交织在一起,在热闹之中中才会倍感孤独。乡村与城市两三个小时便到达。看似短暂的距离,其实是我重新振作的勇气。
小琼家的晚餐,丰富健康。周平作为厨师,一直没能崭露头角,倒是在自己的孩子孕育之时,发挥了最大的作用。我们在餐桌上闭口不谈华颂,这是我的一道伤疤,也是小琼的。只有在我们两个的时候,才能尽情地揭开。这个时候的小琼,充满的母性的光彩,皮肤变得愈加细腻,富有光泽。周平沉浸在即将做爸爸的喜悦中,包揽所有的家务活,也不知疲倦。此刻的幸福画面,暂时冲淡了白日里的伤感。
“梅丽,你放在车库里的画,被我负责美术馆展览的朋友看到了,他十分想给你策划一个展览。这下你可要出名啦。”
“出什么名呀,随手画的。要是他愿意,他拿去,策划一下。我没有意见。”
此刻的我,心平如水。经过了李启汉的不告而别,华颂的辞世,我不大相信会有什么好运会降临在我身上。
告别了华颂,我失去了与他有关的一切,这有点像是上天的惩罚。华颂退到死亡的极夜里,我继续在现实里生活着。
今晚暂时住在小琼家吧,明天我必须要离开。我找了一个书店的工作,虽然薪资微薄,好在包吃包住。如此一来,我目前最大的困境可以解决。
我才悟到,这是真正的告别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