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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美人骨  第二章:色奴    旁的倒好说,只是白龄绥实在厌恶那羊汤的浓膻,只好以衣袖掩面,步如流星赶月。那些士兵从未见过被掳来的南梁女子还有这般迫不及待的,纷纷跟在身后咧嘴。  那是她初见乌察夕,彼时他正在佛塔最高一层,神仙不及其逍遥,妖魔不若其自乐,醉卧美人怀还挣扎着够那酒樽,一众佳人柔声软语拦着,劝他少饮些。白龄绥没瞧见那人模样,只见一滩烂泥似在蠕动,半生半死,口中还大笑不止,震得满堂刺耳。  背对她瘫坐在地那少女香肩小露,樱红抹胸,玉臂清辉,精瘦而伶俐,比那些围坐了一圈的女子都要清减些,全无丰美之姿,却独具少女娇俏。白龄绥的眼只是一带而过,不料那少女几声笑吓得她浑身一凛,身侧的龄漫更是心惊胆战,不由自主地向前一蹿,“商娆?”  那士兵立即横眉怒目地拦下他,训斥了几句。商娆随手搭上滑落腰际的薄纱,缓缓回眸,笑意未央,似一株占尽春恩雨露的海棠,饱满润泽、尽态极妍而不沾半点俗老之气。长发微散,钗横鬓乱,巧添几分慵懒无力。见了他们姐弟,眼眸静静一转,笑意就戛然而止。  刚还醉生梦死的乌察夕忽然如回光返照般一个鲤鱼打挺弹起身,急匆匆几步奔来,像见了肉腥的恶犬。  她这才看清他模样——亵衣凌乱,蜜色胸膛大敞;发如蓬草,面相威武,眉如泼了两滩浓墨,未怎涂开;目似灯笼,眼窝深凹,眼下有淡如寒烟的乌青;鼻如鹰嘴,唇上髭须尚算合理,下颌胡须却蛮横生长,险些与头发连成百草丛生。什么一国之君,说是野人她也不疑有他。话虽如此,这人却算不得面目可憎,甚至勉强可称英俊。先是令人眼前一痛,后又一亮的那种俊,只消一眼,毕生难忘。  他眼中有蠢蠢欲动的兽性,与那些狐狸异曲同工。  “我主乌察,这是从子英城来的女子!”那统领见他已目乱睛迷,也不敢流连,短短汇报后就识趣地退下了。他捩过白龄漫的胳膊要将他一并带走,白龄绥怎会容他,冷眼一横,他便心虚下来,刚要与之争辩,乌察夕就烦躁不堪地挥手赶他。怵得他连忙撒手,独自退了出去。  龄漫此时正忙于和乌察夕身后的商娆四目相交,乌察夕则是根本移不走视线,他也自知失礼,已拥春色满园,却又被墙外风景夺了心魂,叫他看起来痴痴傻傻。  怪只怪,她并非一株花木那样简单的景,也并非一架秋千、一树春意、一幅美人或是一颗山果,他所能想到的江山都突然单薄起来。她应是最奇崛绚丽之物,是满江暮光,似冷似暖;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震撼;是彩云之南,是冰川之北,是比世人心向往之的美景都还稍胜三分的秘境,是他无从幻想的一场丰盛。  这双眼生了千般媚态,眼里却毫不配合,尽是冷血多疑。真是活生生的好狐狸,勾人又伤人,笑也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  他总算想起来自己长了唇齿,还会说话,喉结突兀地滚了三下才痴痴道:“...仙人,是子英人氏?”  他声音低得离奇,像某种野兽的呜咽低吼,喜怒难辨。白龄漫嫌弃地瞥他一眼,径直走向了商娆,又一路留头,唯恐他对姐姐动手动脚。  白龄绥被“仙人”之称微微一惊,更不料这暴戾恣睢的马贼首领会对她这般彬彬有礼。她的莞尔滑过一丝轻巧的敷衍,信口胡说道:“乌察夕...天要亡你。”  他身后二十余个美人齐齐望来,白龄漫冷不防滑进了脂粉堆里,却看也不看那些衣不蔽体的美人,直奔商娆而去,“商娆!你受伤了吗?你...”  商娆先是瞟了乌察夕一眼,见他背影相对,丝毫没有回眸一顾的意思,立即像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白眼相看,才对龄漫笑道:“呦,你怎会在此?!”  白龄漫唇边别扭地飞起一道冷笑,“才不是为了救你...不过,姐姐说了,不出十日就能把你们放走...”  “姐姐?”商娆僵硬地扭着细白修长的脖颈,食指无力轻抬,犹疑地伸向了白龄绥,“她?是你姐姐?!”  白龄漫不明就里地点下了头,“是啊...怎么,你与姐姐相识?”  商娆放声大笑,那浅碧色春纱随颤动的白皙肩头滑到指边,好生旖旎。龄漫问她缘故,她笑而不语,实在不敢告诉他他那好姐姐曾是个青楼头牌。龄漫索性不与她纠缠此事,敛着肃容与她商议逃跑事宜,她却脆声笑问,“逃?!为何要逃?你是来救我的?你...”她不可思议地瞧着他,含笑摇首,笃定地自言自语:“不可能!绝不可能......怎会有人为我不远百里至此?还是这龙潭虎穴、有去无回的鬼地方...你姐姐和你也是被捉来的吧?你不必心忧,乌察他啊待我们千百般好,这里的日子比府邸小姐还舒适,比后宫娘娘还优渥,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白龄漫秀眉一跳,僵硬问道:“...什么?”  “你瞧啊——”她纤体轻转,手如菡萏出绿波,悠悠绕了半圈,指给他看那横流满桌的美酒,白白地一滴滴砸落地上,鼎中羊肉也已七零八落地滚在美人足边,不知经了怎样一番嬉闹,糟践了大半桌吃食。  “他待我们这般好,谁想着逃啊?”她漫不经心地剔着修长莹润的指甲,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我这一路本将嗓子都哭哑了,谁知竟是八辈子积了福,遇上这等良人...百般柔情,千种呵护,便是从青楼赎了身,我也绝难遇到这样疼我爱我的夫君。贱命一条,终于也是尝到了甜头,没白活一遭。”  龄漫的神情可谓精彩,空张着嘴,满眼迷茫,活像被点了哑穴,仿佛真的不懂她所言何意,仿佛真的需要她再说一遍。  “可他...可他!”他哽住,想找强有力的说辞劝她逃走,“...可他又不止待你一个好!你看满屋子黑压压的人,你不过其中某某而已。”  她心不在焉地整着早已塌如雪泥的发髻,粉嫩唇角高挑一道灿烂的冷笑,“乌察都说了,最疼的就是我!”  白龄漫被这荒谬的现实砸得懵头懵脑,无奈之下气急败坏道:“什么疼不疼的,反正你必须跟我逃出去!”  “出去低三下四对着千八百个男人装狐媚?”她叉腰,盛气凌人地笑道:“你倒是告诉我,我为何放着养尊处优的好日子不过,跑到外面受那窝囊气?有凤凰不当,谁还急着回鸦巢?!白龄漫,我先前还觉得你头脑最是灵光,怎的这般愚钝?”她冷眼一翻,也不欲与他多言,碎碎几步退着,抿嘴笑道:“宽心吧!日后你的姐姐便也是我亲姐姐,绝不会叫她受别个女子欺负!乌察呢也定会对她另眼相看。你们姐弟两个的好日子这才来了呢!”  说罢她转袖回身,裙袂低舞,龄漫在原地冷眼相看,深觉她无药可救,麻木扭过了头,半晌又起一声讥笑,摇首,眼里窜过狠厉的寒光。  那头白龄绥还不遗余力地耍着他,笑含三分,宛如大家闺秀般得体而死板,“我是灵鹫山的道姑,人间此番修行,但见你军残杀无辜、天怒人怨。乌察夕,善恶有报,天经地义...”  可她哪知这是个要色不要命的人,佛像都熔了,哪信善恶有报这劳什子的事。他根本不理会她所言何意,只看那色泽浅淡的两瓣唇一启一合,似桃花源引人入胜,贪婪地盯着,眨眼都舍不得,更是半个字都回不了她。  对牛弹琴半晌,假笑得脸酸也不见他有回应,她面色刹那现两团煞气,“你耳聋吗?”  乌察夕浑身紧绷,嘴唇不安地翕动两下,还未出声,就见一莽撞的士兵冲进来,满头热汗,扑通一跪,还未等允准就粗声吼道:“我主乌察!南梁车马刚到,黎丘那女子送来了!”  乌察夕浓眉紧皱,面黑如炭,被搅了兴致当然不悦,只是那士兵口中的女子又实在重要得紧,他也难发怒火,便沉声吩咐将她带来。白龄绥怔在原地,他讨好地赔着笑,竟有那么几点憨厚。  一个面似梨花的女子走了进来,脚步虚浮,指尖似雨珠弹地似的乱颤,一身雪白狐裘更衬得她面无血色,与这死物竟是一般苍白。白龄绥见了狐裘,微扬下颚,眼中自然而然淌出的恨意一瞬冻结。  乌察夕面色稍显古怪,说喜不算,怒又更谈不上,半是狐疑半是明白,白龄绥觉得他下一秒做出什么都不为过。他绕着那女子转了整整三圈,目光如电,声音带着刻意的温柔,却还是可怕得很,“仙人便是那陈秭镇遗孀?”  恰巧走来的白龄漫悚然一惊,秀口微张,正要说话,却发现他是在与旁的女子讲话,并非白龄绥。他心有余悸地溜到姐姐身侧,握紧她手,偏着头与她对视一眼,又不明就里地以目光轻触那陌生女子,秀眉紧锁,眼珠飞来转去,脑子里紧着忙活。  那女子蜻蜓点水般颔首,容色自是一流,只是胆量忒小,乌察夕不由心想南梁第一将军的夫人怎也不该如此文弱,可他转瞬又觉此理不通,无论谁的夫人,女子便是女子,娇娇怯怯、似花照水才惹人怜,与什么将军都不相干。  他又轻了音量,唯恐惊了眼前天仙,草草问她几句陈秭镇的事,诸如婚期何时、陈秭镇下落、陈秭镇失踪后她人在何处。白龄绥再三思索后才敢确认,他是在找她?不对,准确而言是找“陈夫人”。她活生生杵他眼前他也认不得,看来要么是图慕虚名、要么只为折辱陈秭镇,或是以她为饵诱陈秭镇现身。  “那...敢问陈夫人闺名?”乌察夕将信将疑又问了一题。  那女子垂首,未经思索便嗫嚅道:“白...白龄绥。”  乌察夕淡淡一笑,可见尚且算是悦然,“不错,正是这古怪名字。”他忽然猛回首,笑颜渐开,几步凑到白龄绥跟前兴致勃勃地问:“刚才...竟忘了问仙人姓名,还请仙人...一并告知?”他竟欠身俯首,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白龄绥迅疾向后一撤,平静而无奈地与龄漫递了个眼神,只见龄漫满脸哭笑不得。  头回被人当面抢了名字,她不由一顿。  “...我是道姑,无名无姓。”  “道...姑?可、可难道......”乌察夕根本不知道姑何意,瞪着一双牛眼,呼吸粗重,酷似个急着与人争长短的孩童,“人都该有个名字啊!”  她只好当场拟个风雅的道号,略一沉吟,方道:“道号留君。”  ...... ......   “主上,为何对面那山终年青翠?雪也落不得?真是座仙山?”  他目光一扫而过,言简意赅地为她解惑,“满山树妖。”  ...... ......   不知为何,最先冲进她脑海的竟是这山名。虽说“留君”二字远远背离道教“物来则应,物去不留,如如不动”之意,可眼前这野人又懂什么?说她真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怕是都不疑有他。  也不知他为何如此欢喜,听个胡编的名字便如获至宝,美滋滋地转身接着与那“白龄绥”柔声细语地费着口水。  “听闻黎丘美色第一便是陈秭镇之妻,见了方知此言不虚。只可惜仙人命苦,那陈匹夫为人轻浮、摧兰折玉,禽兽不如!”  白龄绥冷眼旁观着他平地起雷的痛骂,刚还乌云密布的脸上却碧霄万里,笑眼柔得发腻,目光黏稠,盯得那女子越发心慌。他一面踱步一面啧啧赞道:“那好色之徒独为仙人改了心性,逐尽妾室,仙人容色确实没有辜负这一桩桩谈资。不过...”他刹那间又一翻脸,厉色道:“既然仙人本尊就在南梁,那狗皇帝先前又为何用个姿色平平的妮子蒙我?根本就是想占为己有!”  “南梁,我灭定了。”  片刻沉寂后他高举双臂,似欲拥住苍天。阔大的掌逐渐攥成拳,手腕筋脉微突似蟒蛇盘伏,与赖着白龄绥和那女子的痴狂模样浑似两人:鹰目虎躯,邪气横生,大笑狂傲放浪。转回身来的刹那又毕恭毕敬,对她们俯首帖耳,极尽讨好之能事。  白龄绥浪迹人间也快十年,却从未见过这样邪门的人,看他的眼神如看珍兽,带着非我族类的戒心和且看他还能如何作孽的好奇心。  她正欲与他多言几句,赶紧把话绕到赫铎传国之宝,不防那脂粉堆里悠悠走来一翠衫黄裙的女子,定睛细瞧,原来就是商娆。步步娇软无力,眼里倒是精光四射,只挑在他怀里一倒,饮得多些,眼里泛起桃花瓣瓣,面色恰似最鲜的一段江南春。乌察夕心啊肝的叫了半晌,眼中情意浓烈,商娆故作推他的样,娇笑道:“这两个姐姐才是天仙一般呢,看您,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唉,早都忘了身后这帮黄脸婆子了!怪不得人都说啊,无情不过帝王家!”  乌察夕少不得拿她当祖宗供奉,蜜口糖舌,什么恶心话都说了个遍,她才恹恹地故作释怀之状,“才没耍小性儿...诶,这位姐姐是黎丘来的?刚听说是陈将...陈秭镇的遗孀?好俊的脸蛋儿,果真是倾国倾城貌,不怪连喜怒无定的陈秭镇都能迷倒...不过,我倒更喜欢这位姐姐啊。”  她的笑迫不及待地转向白龄绥,灼灼光彩似三月桃,盈盈水眸如九月秋,声音俏丽婉转,总有藏不住的欢喜。  “依我看啊,这位陈夫人虽是倾国倾城,不还是被街上随意一女子比下去了?我见了这姐姐啊,身子冰冷,心却火盆似的滚烫,也说不上为什么。”  白龄绥看得茫然,龄漫还没告诉她商娆在这金丝雀笼里待得无比逍遥,根本不思逃跑。她懵懵懂懂地望向龄漫,他抬眼,唇角沮丧地向下一丢。不过她也机灵,扫了一眼那些自得其乐的女子,有说有笑,有酒有肉,个个满面红光、乐不思蜀,可瞧不出半点不甘。再说赫铎这诡异风俗,男子对女子有求必应、礼遇有加,尤其这乌察夕,简直走火入魔。在他丧心病狂的宠溺面前,她顿觉陈秭镇、陈拂归和让雪这些痴人都算中毒尚轻。  她本当这是片愁红惨绿之相,亟待她从天而降铲除暴君,英雄救美,怎料她们个个滋润美满,满堂彩春。  白龄绥飞快打消此念,只一心想着套出那传国之宝的秘密。可乌察夕却挥手吩咐人将白龄绥与那女子带下,为她们安置闺房,嘱咐好生安歇,并不过多纠缠,似是生怕她们对他生厌。他本欲将龄漫遣去与军中将士同住,白龄绥又怎肯依他,眉头轻蹙,英气如侠,脸上刚冷下三分,乌察夕就紧忙认错。  她转身离去的一瞬间,他在后小心翼翼地抛出一句,“留君仙人,他...不是你夫君吧?”  龄漫眼中全是鲜活的惊恐,她亦惊愕失色,半晌才笑问,“...谁?我不是与你说了他是我弟弟?”  乌察夕神色如常,丝毫不觉自己错在何处,还笑容可掬地反问:“那又如何?”  她也不知这样理解是否正确,他的言下之意是身为姐弟也可通婚?白龄绥将信将疑地问出这话,他竟欣然颔首,一副理所应当的笑模样,她浑身彻寒。龄漫也是哑然失语,秀口浑圆,与那乌察夕大眼瞪着小眼。鉴于白龄绥之故,他对这面容秀气的小娃娃也分外友好,尤其在弄清楚他们并非一对爱侣之后。  白龄绥的卧房同在佛塔至高层,与他那淫乐窝几门之隔。她特意揪住了一个士兵不放,只因好奇那乱亲之癖是乌察夕独有还是不幸赔上了他们这一族,结果...可称惨烈。  “姐弟为何不能通婚?!”那士兵倒将她看成异类,“亲事当然要与亲人结啊!”  白龄绥默默向后一仰,惊极反笑,如细碎冰碴裂开唇角。  是夜,门板吱呀作响,有人推门而入。她还当是那疯疯癫癫的乌察夕,却不料有袅袅佳人不请自来。  商娆一改白日在乌察夕面前的微醺媚态,清醒自立,脚下稳如生根,反手合上门扉,笑意袭来。  “雪姐姐,来与我说说罢,你如何流落至此的?”  龄漫茫然打量二人,白龄绥闲来无事,正拾刀剪烛,屋内一股脑儿地亮了一度,她被烛火吻着的脸庞钝了棱角,两腮浅凹也不再消瘦得那样厉害,借一抹火光补了恰到好处的润泽。侧眸望来,眼里幽幽生情,却也是错觉。  “我的龄漫风尘仆仆地赶来英雄救美,却是多此一举了。”白龄绥搁下剪刀,面前女子巧笑倩兮,无一处不美,也难怪龄漫对她心生怜爱。  “我...也没料到乌察是这样温柔的大丈夫,除了生性风流之外...也无可挑剔了。”商娆一叹,余光瞥见龄漫独坐一隅,眼神阴冷,她竟就这样心虚了。  白龄绥比起琳琅阁那时可谓健谈得多,只是她的健谈向来基于有利可图。那时懒得理她是因为她于事无补,此时却又不同了。  白龄绥少不得问她赫铎风俗,只是商娆也是个初来乍到的,自己还未站稳脚跟,又能扶她多稳?左不过就说了种种乌察夕的嗜好和忌讳,嗜好就两个字——美人,忌讳同样也二字——丑女。  她听了蔑然转出一抹笑,眼眉斜斜飞着,“又何必把谁都当个活祖宗似的供着,瞧谁生得美,将脸皮剥下挂在墙上日日看岂不方便?”商娆听得直捂住耳朵,嚷道:“这什么话?你...你真是可怕!”  白龄绥灵机一动,那笑隐隐轻颤,话锋骤然而转,“他好奇怪,不爱金石玉器,也不稀罕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就对着一群美人便无欲无求了?倒好打发。”  “嗯...姐姐有所不知,乌察有件嗜之如命的心头好,还是传国之宝呢!”商娆微微倾身,一片甜香仿佛雨打满山棠果,又吵又笑。樱瓣似的粉唇微微翘着,宜嗔宜喜,飘飘然飞起几丝凉笑,示意白龄绥附耳过来——  “听说...是仙人之物,特赐赫铎一族,代代相传,珍如性命。”  白龄绥不轻不重地推开了她,笑里尽是鄙夷,“仙人之物?怎么可能?定是他醉后胡诌。”  “我也是听人传的,可是邪乎!”  白龄绥继续引诱她多吐些话,“你未曾亲眼见过?”  商娆当即挺直腰身,春蕊似的小脸难得不见一丝笑纹,“当然不曾见过!谁会把传国之宝带到别国来啊?肯定放在赫铎啊。上次我与他讨来看,他便是这样回的。听说啊,每年只有两日能从供奉宝贝的神坛里将它请出,极麻烦呢,乌察正是畏惧有人趁他观摩宝贝时起贼心,才不敢留在身边时时欣赏。那神坛是个龙潭虎穴之地,有凶兽出没,有去无回的!”  白龄绥面色骤冷,翻脸不过眨眼的工夫,“此话当真?”  “当然啦,他与我亲口说的!”  她定了心神,深深瞧她一眼,笑露三分,“商娆,龄漫与我说你待得自在,不愿离去。我也是最后多嘴问你一句,若我施计带你逃离此地,你可与我同去?”商娆不以为意地挑眉一笑,“雪姐姐,莫说我不愿,就算我真求之不得,你又哪来的这本事?你...”顾及龄漫在此,她暂且咽下后半句,吻着白龄绥的耳廓酥声笑道:“...连青楼都逃不出,还想离开这戒备森严的佛塔?”  白龄绥旧日伤疤被掀,当即恼羞成怒,冷声与龄漫道:“我都与你说了,定是白费口舌。”商娆低眉含笑,猛一抬眼,又盯着白龄绥若有所思道:“雪姐姐,那你现在可愿告诉我真名了?什么雪娘、什么留君,没一个不是现攒的吧,哦,头一个还不是你自己拟的呢。我不信你无名无姓,连你弟弟都有名字,白龄漫...”她面容静静散着甜香,五官未有一处惊动,神色却迥然不同了。声似高超的歌女婉转酥软,掺了些不怀好意的笑,“白龄漫...名字听着耳熟呀。我从前不知那位名动南梁的将军夫人姓甚名谁,今日见了真主,又与那屋的白姐姐聊了半晌,却觉得好生怪异。白龄漫,白龄绥,这两个名字像得有些过头了吧?”  龄漫这才看向这边,冷冷剜她一眼,“像又如何?”  “姐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不借!”龄漫霍然站起,白龄绥轻声止住他,命他留在屋里,将门掩好,便随商娆前去她的卧房。屋中并无婢女,只有两名侍卫默默为她们将门合上。商娆背对着她,幽幽几步溜到窗前,低声窃笑道:“你才是白龄绥吧。真赶巧了,他朝思暮想的人,他指名与梁帝索要的人竟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被擒来了,而他此时却忙着对个冒名顶替的喜笑开怀。啧啧啧,好讽刺的天意。”  “单凭名字,你就如此敢想?”  “当然不止名字了!”商娆冁然一笑,“雪姐姐,那夜青楼过后你我便成了陌路人,那买下你初夜的林淮呢后又来过几次,花姨厚着脸皮向人家官家少爷要人,他说早将你孝敬给了陈将军,有能耐便向将军要去。花姨素来是个欺软怕硬的,哪还敢吭声?只遣了我去陪他解闷儿,他提起你时可真是痛心疾首啊,千八百个舍不得呢。还与我提了一件趣事,总说你似曾相识,却怎也想不起来。后来我便问他,陈将军新婚燕尔他就急着往将府里添些妖花,难道不怕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不领这情儿吗?他却似天灵盖儿都清通了似的,拍案而起,口中大叫着‘就是她!就是她!’而后又瞬间像霜打似的蔫了下去,眉头皱成小山,自言自语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的...”商娆忆起往事眉飞色舞,抚掌乐道:“样子可傻透了!我问他怎的,他只疑惑地说赶巧了,你与那陈夫人越看越像。那日喜宴观者猬集,他未怎看清,只觉得你们身段尤为相似,长挑身材,即便站在将军身旁都毫不逊色,竹竿儿似的纤细.....我那日只当个笑话听的,还笑他胡思乱想。可如今嘛,你若硬把这一桩儿也说是巧合,那就太牵强了雪姐姐。”  她又能憋出什么说辞来,她这番言之凿凿地兴师问罪,像是急着结案、草菅人命的官府,就等她画押。商娆见她不言语,更是得逞地笑道:“怎的?不再胡编什么诓我了?堂堂将军夫人是怎样流落青楼来的?又怎么被卑谄足恭的下属买回去献给将军的?”  她笑得花枝乱颤,满脸红胀,高声猛咳,泪花都给呛了出来。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你...你可知陈将军下落?他真如传言所说的临阵脱逃了?我不信他就这样弃南梁不顾!他绝不可能不战而降!还是...他真已不在人世?”  白龄绥嫣然一笑,深觉自己还是有必要为陈秭镇正名的,于是方道:“臣民热血三万石,不及伊人片冷魂。”  商娆自然不解其意,白龄绥拂衣而去,再未多言。她不在意商娆是否会与乌察夕说破。既然她狐族之物枉自在什么神坛蒙尘,她也无须留在此地。  至于陈秭镇...她已尽人事,却不知天命何为。或许于他而言,了却此命是生,苟延残喘才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