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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雯早起忙着准备年夜饭,中途到客厅休息,看到宗时捷破天荒地拿了个毛绒玩具在逗麟宝玩。她儿子一直伸手去抓宗时捷手中的熊宝宝,宗时捷冷着张脸,一次不让他得逞。麟宝“嗯嗯啊啊”,似哭非哭。  姚雯看不过眼,上去抱起儿子摇晃:“时捷,今天怎么这么早来?”  宗时捷本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见她主动过来,正中下怀:“没什么事,就早点过来……大嫂,最近见过凤宜宁吗?”  姚雯听这话,眼睛顿时一亮:“最近没怎么联络她。你们处得还好吧?”  宗时捷一只手无意识地拉拨着毛熊的耳朵。麟宝伸手,眼看要碰到熊,被他母亲往上一颠,又远离了,他蹬脚“啊”了一声,无人理会。  宗时捷说:“我近来约她,她总是没空。也许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好像有意回避我?”  姚雯忙说:“肯定不是的。她喜欢你得很,怎么会回避你?她就是工作忙。我每次打电话给她,她都在校稿;休息天找她,她也在出版社。我说过她几次:你这工作又没提成,拼死拼活的干吗?耐不住她人老实,就喜欢埋头苦干。这点上,我们倒很像。你看你大哥,在家从不做事,都是我……”  宗时捷心想:“听这话,她还不清楚我和凤宜宁现在的情况。”他觉得对姚雯实话实说有点没面子,但现在束手无策,只得拉下脸来,笑说:“大嫂,我跟你说老实话,去年那件意外以来,她对我始终心存芥蒂。你看,有没有法子,让她忘了那事?”  姚雯一愣:“什么事?”  “就那次,她撞见我和同事开个小玩笑。”  姚雯想了起来,亦谴责亦亲热地瞥了宗时捷一眼,又为朋友辩护:“过去这么久了,她向来心大,应该不是为这事吧?唉,我跟你说,她就是瞎忙,你也别多想了。”  宗时捷有点不耐烦:“我干脆再说得明白点,我对她不同一般女人,我是打定主意,交往一段时间后,就要娶她的。但她一味拒绝我,真叫人心寒。”  麟宝经过多次努力,终于揪住了毛熊头顶一撮毛,宗时捷顺势放手,他母亲却一把抓了毛熊,扔到沙发上。麟宝大哭大闹,姚雯只得先安抚他。  好不容易哄好了,姚雯留儿子和玩具一起待在摇篮里,自己兴冲冲地返回问宗时捷:“你刚才的话是真心的吗?宜宁福气真是不错。唉,我早想说了,你们都不小了,也该结婚定下来了,但你一直没表示,妈又说你心思不定,不会安于一个女人,我就没敢多说。既然这样,年夜饭该叫她过来一起吃!”  “又关那个女人什么事?就她爱乱嚼舌根。”  “可不是?不过不说她了。宜宁父母都在国外,她过年恐怕没地方去,你正好请她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祭过祖宗,吃过年夜饭,还有什么心结解不开?”  宗时捷被她说得振奋起来,他掏出手机,就给凤宜宁打了通电话。  姚雯跑去厨房,把竹笋烧肉换成小火闷烧,再次出来时,看到宗时捷一脸委屈和愤懑,快要溢出来了。他说:“她又拒绝我了。”  姚雯心里怪凤宜宁不懂事,做作过了头,她说:“你等着!”就拿起家里电话,打了过去,“宜宁,是我。”“时捷?他还没来。”“这么巧?”“不说他了。你今年怎么过年?要不要来我们家?”“去北海道?哎呀,天寒地冻,有什么好玩的。而且你一个人,也不嫌冷清。”“好好好,不影响你收拾行李了。哦,对了,我做了一大罐酒酿,我们吃不完,你不是喜欢吃酒酿鸡蛋吗?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你可别出门……”  姚雯抖了个机灵,自己暗乐。宗时捷向她伸出一掌。她受宠若惊,忙以掌对掌,和他对击了一下。  宗时凯打着哈欠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他弟弟冲出门的身影。宗时凯好奇:“时捷钱包掉了?”  姚雯还沉浸在那个目中无人的宗时捷拿她当自己人的得意中,见到丈夫又有点没好气:“你怎么睡到现在?我单枪匹马都快做好一桌菜了。”  宗时凯捏捏儿子的肉脸颊,有气无力地摊坐到沙发上:“其他人呢?”  “爸爸在书房看书。妈刚鬼鬼祟祟拖着雪晨也不知干吗去了,八成是躲了。合着家里只有我一个老妈子。我就不明白,我一样在外工作赚钱,平时伺候你们就算了,过年也把活全搁给我一个人。今晚要祭的,是我的祖宗吗……”  正说着,门口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门旋即开了,何飞燕和宗雪晨先后走进来。宗雪晨一身新买的三叶草运动服,手里拎着几只装水果的袋子。  姚雯疾走几步,接过宗雪晨手里的袋子:“我正说家里水果快吃完了,要出去买些,难为妈想得周全。”  宗时凯在沙发上大声打了个哈欠,姚雯假装没听到。  何飞燕说:“刚才我们在下面,看到时捷脚底跟装了轮子似的,一溜而过,我们叫他,他也没听到。这是发生什么了?”  宗时凯说:“老二钱包掉了,去报警呢。”  姚雯笑说:“别听他胡说八道。我跟你们说,老二这次是来真的,我们很快就能喝上他的喜酒了……哎唷,我忘把酒酿给他带去了。”  在众人逼问下,姚雯将刚才的对话择要说了。宗时凯讶异连连。何飞燕尖细的双眉吊得飞起,满口说:“这倒想不到。”看样子颇不以为然。  宗雪晨面无表情地听着,忽然抬步走向大门。  何飞燕第一个反应过来:“雪晨,你去哪儿?”  宗雪晨头也不回地说:“去凤老师家。”  姚雯叫说:“你去干吗?你二哥正找她有事,你别捡这个时候去当电灯泡……喂,喂,雪晨,一样要去,替我把酒酿带过去!雪晨!”  宗雪晨已经走得没影了。  ×××  凤宜宁参考时尚杂志上的秋冬新款连衣裙,自己设计了一套“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指甲图案。她一边做指甲,一边想着近来和宗雪晨间几件好玩的事情,好几次不得不停下手,弯腰笑喘。  堪堪做完指甲,下面有人敲门。凤宜宁以为是姚雯来送酒酿,打开门,才发现是有阵子没见人的宗时捷。她一琢磨,便明白过来。  要在平时,凤宜宁多半还是要请宗时捷吃闭门羹,但大过年的,不好做得这么绝情。何况她现在心情柔软而宽广,对宗时捷的所为,早不介意了。  宗时捷还有点尴尬,她先笑说:“姚雯越来越懒了,她自己不来,派你来替她跑腿。我的酒酿呢?”  宗时捷心里暗喜:“酒酿忘了,为弥补过失,我买了一只八宝鸭过来,晚上给你过酒。”  “破费了。”  凤宜宁接过鸭子,把他往里让。  宗时捷又惊又喜,想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回他决不重蹈覆辙。  宗时捷第一次进凤宜宁家,见入门一个天井,满目绿色植物间开着几株杜鹃花,整体虽略显寥落,单看却也粉蒸霞蔚,蓬勃热闹。一抬头,又瞥见三楼晒台处的一盆圣诞红和顺着栏杆挂下的条条紫藤花,红的实在,紫的梦幻,真是还未入屋,已染一身花香。  挑帘进屋,底楼客堂间用一张古董折叠木屏风隔成前后两间。前面屋里摆放着两盆水仙,暖空调吹着,热水汀烤着,熏出香气浓郁又清冽。  宗时捷以专业的眼光打量房间,觉得底楼采光不大好,但布置大方而别致,比一般专业室内设计师更有品味。  凤宜宁穿了件黄黑相间大方格女仆裙,围了墨绿色复古荷叶围兜,她泡了两杯柚子茶,一杯端给宗时捷,一杯自己喝。  宗时捷的目光在凤宜宁新做的指甲上流连了会儿,心想:他认识的众多女人,论品味,眼前之人是鹤立鸡群。他心中隐隐欣慰。  墙边靠了只手提行李箱,宗时捷想起姚雯在电话里说的话,问凤宜宁怎么这时候去北海道。凤宜宁说,一年只有这个时候有长假,且人少,反正她在上海也没什么亲戚,闲着无聊,干脆出门走走了。  宗时捷说:“其实你可以来我们家吃年夜饭。”  “那多奇怪?”  他们同时想起了那次凤宜宁去宗家送药时碰到的不快,宗时捷趁机说:“我知道我做过不少混蛋事情,我也为此受够了你的冷落。难得你今天肯放我进门,我们新年新气象,既往不咎,从头来过,好吗?”  凤宜宁有点尴尬,想这人怎么纠缠不休呢?她已经明确拒绝过他多次了。她本不想在过年时说伤人的话,但有些事情,一旦糊涂,以后便成困人的沼泽,更没法脱身了。  凤宜宁喝口柚子汁,恬淡地看着宗时捷。她的目光完全是在看一个客人,让宗时捷心里不舒服。  凤宜宁说:“可能是我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我以为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宗时捷沉默了会儿,说:“你不相信我,和我分手,我可以谅解。”  “那就是了。”  “可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没有要你……”  “我自己也知道我的毛病。我保证,我会改,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过一过二不过三,我就错了那么一次,你就要一笔抹杀掉我,我不甘心!我已经在你身后,摇着尾巴追了快大半年。我宗时捷还没对哪个女人这么摇尾乞怜过。如果你觉得还不够,那你直接告诉我:还要我怎样?我照办就是了。”  凤宜宁很为难,不知道怎样解释,才能让他明白一切早就结束了。他悔过也好,改正也好,花心也好,忠诚也好,她已经不在乎了。  凤宜宁说:“我不想要你怎样。我们都是独立的人,我无权要你为我改变。我觉得,我们就做普通朋友好了。”  宗时捷见她始终不通融,心里焦躁起来。他突然想到一事,急忙说:“你答应给我弟弟补课,是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舍不得我吗?我知道自己混蛋,我保证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们从头来过,好吗?”  凤宜宁的脸红了:“这不是一回事。”  宗时捷还没见过她害羞成这样,以为正中她心事,心中对她无比怜爱。他一个冲动,从怀里掏出把钥匙,硬塞到凤宜宁手里:“我把家里的钥匙给你,以后你自由出入我家,随时监控我的一举一动,这下能放心了吗?”  凤宜宁不要他的钥匙,他非要给她,两人推来推去的时候,忽然有人掀帘进来,一个清澈的声音说:“她不会拿你的钥匙,她已经不喜欢你了。”  钥匙掉在桌上,宗时捷惊讶地看着来人:“雪晨?”  宗雪晨自凤宜宁那次生病后,便征得她同意,另配了把她家钥匙。他开门进来了一段时间,里面人神经紧张,竟没发现。  宗时捷讶异过后,便感到有点不对劲。他看看宗雪晨,又看看凤宜宁,沉声问:“怎么回事?”  宗雪晨站到凤宜宁身后,双手按在她肩上,直勾勾地看着他二哥:“你有那么多女朋友,我不想她成为你众多消遣品中的一个。现在她不喜欢你,喜欢我了,我也喜欢她。你别再追着她不放了。”  宗时捷的眼睛瞪到了极点,此时一个雷打到他面前,他也不会更震惊。凤宜宁则一手捂额,不知说什么好。她心里尖叫:“宗雪晨,你是不是从来只会打直球!”  宗时捷还是难以相信,他摇摇头,勉强笑说:“你们这是演的什么戏?宜宁,你教小孩子演这种戏来骗我,太过分了。”  宗雪晨皱皱眉:“二哥……”  凤宜宁捂额的手搭在宗雪晨的一只手上,她抱歉地看着宗时捷。  宗时捷努力维持镇静,声音仍忍不住颤抖:“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宗雪晨说:“那天,我去你公寓找你,本来想退出,但看到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他看了眼凤宜宁,见她毫无反应,才继续说,“我就决定,把她从你手里抢过来!”  宗时捷冷笑:“你想说,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宗雪晨不说话,给他来了个默认。  宗时捷还想说什么,忽然瞥到桌子上自己家的钥匙,随即想到:“我真傻,我一片诚心要将自己的家向她打开,她却早把自己家的钥匙给别人了。”一想到这个“别人”,他脸色变了,五官像被一股神秘外力强硬地拉扯到一块儿。凤宜宁和宗雪晨都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样激烈,他自己也没料到。  宗时捷一下子冲到宗雪晨身旁,抡拳要揍。凤宜宁叫了一声,本能地去挡,被宗雪晨一把拉到身后。  宗时捷拳头举到头顶,见他亲爱的小弟弟愧疚却又无畏地迎脸向他,不由得想起他小时候每每淘气,他忍不住摆出兄长样子教训他,他也是做出这种表情,让人又好笑又心疼,不知不觉就消了气。  但现在,这股气泄不掉,反冲上他的顶梁门,他冲着宗雪晨点头,连说了两句“你好”,推开他,走向大门。穿门而过时,他一拳重重打在门框上,陈年木头不经力,竟被他打裂。他拳上的血迹,也渗到木头里。  宗雪晨坐到椅子上,满脸懊恼之色,他说:“我不知道他这么喜欢你。我以为……”他紧咬下唇,一声不吭。  凤宜宁坐在他身旁,心脏兀自噗通通跳个不停,一时也没有话说。  宗雪晨突然站起:“我去看看他!”  凤宜宁说:“我陪你去!”  “不,我怕他看到我们……”  凤宜宁点点头,用力看了宗雪晨好一会儿。宗雪晨觉得她的目光古怪,但他怕宗时捷出事,急于去找他,所以还是匆匆转身。凤宜宁送他到门口,叮嘱他:“你自己也要小心!”  宗雪晨心里一阵难过,他紧紧抱了下凤宜宁:“我明天送你去机场,再见。”  凤宜宁没再说什么,目送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