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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雪晨回到家时,菜已摆满桌子,蜡烛也点上了,圆桌旁拉开五张椅子,宗庸行正绕桌给他过世的父亲、母亲、奶奶、姨母和兄长敬酒。  宗庸行看到小儿子,便招手叫他:“快来烧香!”  姚雯已经拿出五支香,在蜡烛上点燃了火头,交到宗雪晨手里。宗雪晨接了,先在圆桌前的蒲团上跪倒,双手持香,拜了五拜,再站起,将香插入桌上的香台。  何飞燕说:“祖宗保佑,雪晨今年高考顺利!”姚雯说:“肯定顺利的。雪晨本来只有英语弱点,现在英语也赶上了,肯定能考进名牌大学。”何飞燕心里冷哼了一声。  宗雪晨拜完祖宗后,问说:“二哥回来了吗?”  姚雯睁大眼:“你不是去凤老师那里了?没碰到他?”  宗雪晨表情古怪,没回答她。  何飞燕立即察觉不对劲,心里正嘀咕,偏宗庸行也听到了他们的话,问怎么回事。姚雯笑说:“宜宁明天要出门,时捷舍不得和她分开一会儿,刚才赶着去看人家,正好雪晨也去了,所以我问他时捷行踪呢。八成还赖在人家里。”  宗庸行说:“宜宁是谁?”  姚雯咋咋呼呼:“爸爸怎么忘了?那次给麟宝送药、没吃上饭就被时捷打发回去的女孩。时捷和她在一起快一年了。”  宗庸行想了想:“原来是她。难得时捷这么有长性,两人都不小了,要是时捷有意,哪天叫人到我们这儿来好好吃顿饭吧。”  姚雯急忙应了。她本来热衷于撮合凤宜宁和宗时捷,因何飞燕似隐隐反对凤宜宁,她更是希望他们能成,听宗庸行这番话,如听纶音。  宗庸行已经把宗雪晨拉到自己身边,第一百零一次向他讲述今晚所供各位长辈的陈年逸事。  蜡烛烧掉了大半,宗时捷还没有回来。  宗庸行不大高兴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生的是儿子,没结婚呢,也先把自己泼出去了。”姚雯大笑:“可不是?”宗庸行更不高兴。  何飞燕叫宗雪晨:“雪晨,你再来点几支香,爷爷奶奶保佑你!”  宗雪晨才站起来,宗时捷回来了。  一家人目光全集中到宗时捷身上,他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自上楼。姚雯傻傻地问:“怎么了?又吵架了?”没人回她。  不消片刻功夫,宗时捷“蹬蹬蹬”拎着他的皮夹克外套下楼了。  “站住!”宗庸行说。宗时捷步子顿了顿,接着走。“雪晨,拦住你二哥!”宗庸行推了把小儿子。  宗雪晨像麋鹿一样冲到门口,张开双臂拦住宗时捷。宗时捷看到他眼就红了,咬牙切齿地说:“滚开!”  宗雪晨目光受伤地闪烁了下,放下了双臂,然而并不走开。  宗时捷快气炸了,心想:“明明是你在我背后搞小动作,横刀夺爱,怎么还一副我先伤了你、对不起你的样子?”他扔了皮夹克,双手抓住宗时捷胳膊,将他抡到地上。用力过猛,自己受伤的手又是一阵疼痛。  众人惊呼着冲上来。  宗雪晨没有反抗,他说:“如果这样让你舒服点,你就打吧!”  宗庸行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指着宗时捷骂:“你发什么疯?我还没死呢,你先动手打起自己亲弟弟来!”宗时凯拉住宗时捷:“有话好好说,雪晨还是小孩子。”  “小孩子?”宗时捷发出几声怪笑,听得人心里发毛,“好个小孩子,你们问问他,都干了什么?”  众人疑惑地把目光转向宗雪晨。宗雪晨坐在地上,低头不语。  宗庸行说:“不管他干了什么,自己兄弟,你不应该……”  宗时捷大声说:“现在怎么没话了?你冲着我倒会耍狠,对着爸爸就不敢吱声了?她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你都不敢对家里人说明真相!”  宗雪晨被他刺激到了,他从地上站起来,双眸冷冷地冒着火星:“没什么不敢的。我喜欢凤老师,她也喜欢我,二哥不高兴了。”  宗时捷没料到他这么干脆利落地把事情抖出来了,心里又好像被人捅了一刀。  其他人都似刚经历了一次天摇地晃的震动,还没重新找到平衡。姚雯勉强笑说:“你们在说什么?雪晨和宜宁……可是,宜宁三十多了……”姚雯忽然没了笑容,说不下去了。  何飞燕“呵”“呵”吐着气,以滑天下之大稽的表情不断向周围寻找认同,周围人都成了木雕泥塑,她只好自己出声抗议:“居然有这种事?那凤什么,怎么回事?年纪老大了不结婚,现在跑来勾引可以当她儿子的人,她是哪里有毛病?她这样,是犯罪!”  姚雯被她说得抬不起头来,宗家兄弟却一齐皱眉瞪着她。宗雪晨冷冷地说:“我已经十八岁,成年了。她也没勾引过我,一直是我缠着她。”  何飞燕说:“你还小,不明白……”  “我们都成年、单身,既然喜欢,就在一起,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果说年龄差,也差不过你和爸爸。”  “这怎么一样?你爸爸是男的。”  “有什么不一样?你自己是女人,却比男人还瞧不起女人!”  何飞燕一时无话可说。  宗时捷忍不住看看宗雪晨,心想:“这小鬼平时闷声不响,关键时候,却句句见血,连这个惯来牙尖嘴利、惹人讨厌的婆娘也不是他对手。”因为说的是何飞燕,他心里也感到痛快。  他们正对峙,宗庸行脸上忽掠过一丝痛楚,他一手按住心脏,弯下腰。  何飞燕一个箭步蹿过去,劝宗庸行:“别气,别气,孩子一时糊涂,这有什么可气的?你坐着,我去拿药!”她三步并两步上楼,下来的时候,手里抓了只药瓶。  宗庸行吃了药,脸色又缓过来。  一家人因这一变故,暂时抛开了刚才的不快,三个儿子和姚雯都围在宗庸行身边。宗时凯说:“爸爸什么时候开始有心绞痛的?”何飞燕眼泪汪汪:“两个月前开始的,他怕雪晨高考分心,一直瞒着。”  宗雪晨低头,咬着自己嘴唇。宗时捷也不说话。  宗庸行不愿家人继续探讨他的病情,打断说:“人老了,有点不舒服是正常现象,按医嘱服药,还能活很长呢。你们爷爷、奶奶吃得差不多了,姚雯,把蜡烛和香台撤了,我们吃吧。”  姚雯答应一声,去重新收拾桌子。  宗庸行看看宗雪晨,又看看宗时捷:“今天是大年夜,年夜饭还是要吃的。”  何飞燕说:“是啊,一家人,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先吃饭,先吃饭。”说着先扶老宗坐好了,又把两个小宗拉到位子上。  宗庸行努力维持原样。姚雯和宗时凯努力捧他场。何飞燕努力说着邻居家的趣事……宗雪晨和宗时捷也努力了,努力保持沉默,别在饭桌上再次火星四溅,上演全武行。  等到实在想不出说什么的时候,大家便埋头吃。一桌过盛的菜,很快只剩几点残骸。  宗庸行看了看桌面,对姚雯说:“行了,撤了吧。”  一桌子人暗中都松了口气。  宗庸行放下筷子,转头看了看宗雪晨:“过完年不久,就开学了。高考迫在眉睫,其它事,我劝你先放一放,等考完,我们再来讨论。”  宗雪晨闷闷地说:“放心,不会影响功课。”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成绩向来不错,如今唯一的短板英语也补上了,我看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再去上英文补习课了。姚雯,麻烦你和凤老师说一声。”  姚雯边收拾盘子边竖着耳朵听,闻言忙大声答应了。  宗庸行继续对宗雪晨说:“我也不好,去年自己揽了很多事在身上,忙得晕头转向。这半年,我打算把俗事放一边,全力陪你。你小时候不是常怪我没时间陪你吗?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接送上下学,就你没有。我现在要好好补偿你,天天开车送你上下学。”  宗时捷坐在宗雪晨旁边,看到小弟一下子握紧双拳,他心里不禁泛起些同情。  宗雪晨目光咄咄地看着宗庸行:“你这是监视我?”  宗庸行不说话。  “你困得了我一时,困不了我一世……”  何飞燕打断他,向他连使眼色:“雪晨,你爸爸身体不好,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宗庸行打了个哈欠:“我说怎么这么安静?谁开下电视,春晚快开始了。”他又看看宗雪晨,“你累吗?累的话,先回房休息吧。寒假还剩几天,这几天,哪儿也别去了,好好在家养精蓄锐。”  “刺啦”一声,宗雪晨推开椅子,上了楼。  何飞燕追上去,宗雪晨已经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何飞燕敲了几次门,好说歹说,里面一丝动静也无。  她怕马上下去惹人笑话,又在走道里站了会儿,才下楼。  姚雯去厨房洗盘子了,宗时凯难得去帮她的忙,“哗啦啦”的水声和杯盘碰撞声隐约传来。窗外,性急的人已开始放炮竹。宗时捷大概走了,偌大一个客厅,只有宗庸行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何飞燕在他身旁坐下,恨恨地说:“我就知道姚雯介绍不出什么好人,可这也太不像话了!”  电视里的人说了个笑话,宗庸行笑了几声:“这事以后再说。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大多三分钟热度。哈哈……”  “话是这样说,但这口气吞不下。对了,这人是哪家出版社的?”  宗庸行转脸看看她,皱眉说:“什么大不了的事?两个人一个年轻,一个糊涂,都是三分钟热度,把他们隔开一两个月就没事了。你可别给我节外生枝!”  何飞燕心里骂他粉饰太平,脸上带笑说:“放心,我就随便了解下,心里有个底,以防万一。”  宗庸行“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理她。  电视上的光变化多彩,映在宗庸行和何飞燕的脸上也纷繁热闹。房间里隔段时间,便回荡起宗庸行的大笑。宗时凯夫妇终于洗完了碗盘,也一起加入欢笑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