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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宗雪晨跑来出版社找凤宜宁后,社里便起了流言。最初不过几个人嚼舌根,很快却甚嚣尘上,沸沸扬扬。  白玉轩找凤宜宁谈话:“小宁,最近怎么样?”  凤宜宁隐隐明白:“白主编,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就直接问吧。”  白玉轩叹了口气:“我是你妈妈老同学。当初追她没追上,心里却一直留着个痴想。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把你当作我半个女儿,所以有时候对你说话,也跟父亲教训女儿似的,外人听着可能过于严厉,又多事,但希望你明白,我全是出自一片好意,忍不住为你担心。”  有了这铺垫,白玉轩就问她最近是不是在和两个男孩子同时恋爱,其中一个还是学生。  凤宜宁很信任他,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就把大致经过说了。  白玉轩连连叹息:“我忍不住,要倚老卖老评论几句,你允许吗?”  “主编尽管评,反正我该听就听,不该听就不听。”  “唉,爱情这种事,最是神出鬼没,谁也没法说怎么是对,怎么是不对。但我们这个社会,能够正常运转,爱情只是润滑剂,主要链接是法律和道义,前者条框分明;后者虽无明文规定,但人心所向,其利更甚于法。你和一个小孩子恋爱,已经踩到道义的边缘,难免落人口舌,对你的前途,很是不利。我是有意培养你当我的接班人的,你别因小失大,一时失控,失去大好机会。”  凤宜宁红了脸,点点头:“这个我明白。可能的话,我也想尽量避免非议。”  “再有一点:水至清则无鱼。作为男人,我很惭愧地说一句,我们男人因为先天缺陷,没法像女人一样,做到从一而终,时不时,就会犯下糊涂。宗时捷这个男孩子,也不过犯了通常的毛病。他肯放下姿态,求你原谅,足足追了你大半年,已属难得了。如果他仍喜欢你,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凤宜宁脸更红了:“抱歉,这个不能够。”  从白玉轩办公室出来,凤宜宁直接回自己办公室。  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沸腾的议论声。她粗略一听,争论的分为两派,石冬梅、严盈为一派,认为凤宜宁脚踏两条船,又“恋童”,太不像话;瞿兰等年轻编辑为一派,认为爱情自由,宗时捷弟弟这么帅,凤宜宁移情别恋也无可厚非。  石冬梅忽然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宗时捷已经很长时间没来找她了?她也基本绝口不提宗时捷了?会不会宗时捷不想娶她,她为了报复,才勾搭上他弟弟?”  瞿兰叫起来:“不会吧……等等,你这么一说,是有这种可能性。可怜的弟弟。黄老师,你收了我吧,我不想跟着她了。”  凤宜宁听到一个轻细的女声,才知道还有人从别的编辑室来串门。  “她可是白主编眼前红人,我不过一个小巴辣子,你跟着我干吗?”“我早想转日本文学了,而且我和她性格不合,我的选题总被她否决。先前我还难过呢,现在想想,幸好和她不合,不然我人品也有大问题了。”  石冬梅已经和严盈谈论起凤宜宁的婚姻大事,嘲笑凤宜宁一味好高骛远,拖到这把年纪,没人肯娶,闹出这种笑话,应该成为所有年轻女孩的借鉴。  一直默不作声的于多突然开口:“你们少嚼点舌根吧,叽叽喳喳,跟母鸡炸窝一样。”  办公室静了静,又更闹腾起来。石冬梅说:“你终于发话了,还以为你聋了呢。我记得你当初还起意追过她,来,说给我们听听,这种女人到底哪里吸引人?”  凤宜宁去洗手间呆了快一刻钟,再回办公室。  当天,凤宜宁加班,补白天浪费的时间。  她一门心思工作,等完成手头的事时,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办公室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只剩她和于多。  听到她收拾东西的声音,于多回头看了她一眼,镜片后的目光令她很不舒服。  于多平时常常一个人加班到最晚,今天却也收拾起东西,还问了凤宜宁一声:“回家吗?”  凤宜宁想起他适才力排众议,维护自己,便冲他温柔一笑,“嗯”了一声。  于多说:“你一个人生活,平时晚饭都怎么吃?”  凤宜宁想:“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闷格子问我晚饭怎么吃,他是在同情我吗?”她说:“我晚饭基本不吃,早上起来做点点心,留着晚上垫饥;或者回去路上买一点熟菜。”  于多笑说:“我本来想请你吃饭,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还没约,就被人拒绝了。”  凤宜宁猜想他同情自己,所以特意请她吃饭,正犹豫要不要谢谢他今天的仗义执言,办公室的灯忽然暗了。  凤宜宁讶异地看着门口于多的背影。他按了灯后,从里面关了门。  凤宜宁说:“你干吗?”  于多扑过来,把她摁倒在办公桌上,双手乱摸。  凤宜宁慌乱挣扎。于多一向木讷的神情变得讨厌无比,他咬牙切齿地说:“连小孩子也不放过,早知你这么饥渴,我当初就不畏首畏尾了。”  凤宜宁今天穿着吊带裤,于多找了半天没找到裤子拉链,被凤宜宁找到空隙,抡起手边电话机,照着他头上一顿乱砸。  于多抱头叫说:“哎哟,你把我眼镜打碎了……”  凤宜宁一脚踹开他,抓了自己的包疯狂地跑出办公室。  ×××  凤宜宁在浴缸里泡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吹头发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眼睛有点肿,过后便拿眼霜仔细涂抹了,又戴上眼部按摩器,听着肖邦的《夜曲》,按摩眼睛。  她不想辞职。这是她热爱的工作,她花费了无数心血,倾注了半生梦想,况且错不在她,凭什么要她辞职呢?  然而也不能将于多的言行公诸于众。这种事,是非不过一时的幌子,最后吃亏的终归是女方,而且正赶上她和宗雪晨的事沸沸扬扬之际,别到时反被倒打一耙。  既然不能离,不能骂,那就只能忍。  凤宜宁希望自己第二天会没事人一样出现在社里,谈笑风生,漂亮地完成工作。她不太擅长掩饰,以后要好好改正。  按摩结束,眼睛依旧肿着。凤宜宁找出古早的苹果形状眼膜,拿了两片小心地贴在左、右眼眶上,坐着发了会儿呆。  今夜月色偏明。窗外一个大黄月亮,乍一看以为是路灯,看几眼才反应过来。和旁边路灯一比,光线还是暗淡,却远为柔和。黄色中条条脉络般的灰黑痕迹,让它像一只神秘而慈悲的独眼,俯瞰众生。  凤宜宁小时候在日记里写过:“太阳和月亮就是两只眼睛,太阳白天睁开,夜晚闭上;月亮夜晚睁开,白天闭上。我喜欢月亮,只有月亮睁眼时,我才能同时见到爸爸和妈妈。”  一时间,很多悲凉、糟糕的情绪像蜗牛在雨天出行一样,爬上她的心头。  凤宜宁坐到窗旁,打开电脑,检查自己的邮箱。  宗雪晨的邮件在“未读邮件”正数第五位。  凤宜宁迫不及待地点开,里面说了下他的近况——已经开学,每天就是做题、做题、做题,新知识也不要学了,大家像疯了一样,只想着怎么提高分数。宗父依旧每天牢牢盯着他……  大概因为是写给她的,宗雪晨很用了些心思。若不知道他平时惜字如金,简直以为是另一个人写的。快四百字的文,难得没有一个错别字和错用的标点符号。一些字句也许会被人认作矫情,但很多矫情的文字,原先也是用来表达真心的,因为后来被太多人套用作虚情假意,才沦为矫情。凤宜宁知道宗雪晨对人对己,都不虚诳,一字一句,重若千斤,所以读到这些字句,丝毫不觉得讨厌。  宗雪晨在末尾写道:“今晚窗外的黄月亮,让我格外想念你。我想,你在看到它时,也会有一点想念我吧。你不要难过,你看看月亮,就知道自己不是孤独一人,你的同伴虽然一时被恶风吹走,却正努力朝着你的方向爬回来。相信只要我们头顶同一个月亮,终有一天,我会爬回到你的身边。”  凤宜宁的眼膜又白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