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医生给温存做过检查之后给她打了一支营养针。　　医生说导致她胎像不稳的原因营养尚在其次，主要是平常情绪波动太大，以后一定要克制。　　安安送走医生，回到病床边无言地守着心如死灰的温存。　　骤然失去至亲，换做谁能够做到没有大的情绪波动？　　刚才她和温姐姐一起到新越集团，她和霍思危在会客室谈话她也一直在门外听，他们之间的谈话结束之后她终于相信了纪遥林。　　除了长着一模一样的脸，霍思危和曲衍给她的感觉就是两个人。　　她陪温姐姐去见霍思危之前确实对曲衍充满愤怒，但她总觉得曲衍再坏也不至于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温存的一只手正在输液，另一只一直放在脸上捂着酸痛的眼睛。　　方才在会客室里发生的事情一幕一幕在她脑海中回放。　　霍思危和阿衍拥有同样的体温、同样的声音、同样的面容、同样的疤痕，但是心脏的温度截然不同。　　霍思危的心脏被厚厚的寒冰包裹，靠近他会令她觉得寒意森森，而阿衍的心脏是盛开着的火焰，靠近他会令她感到温暖而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她回忆从前，阿衍的确有脾气突然变得很古怪的时候。　　脾气变得古怪的时候他对她冷若冰霜，有时还莫名其妙毁坏东西，但是那样的情形少之又少，并且时间短暂，他很快就会恢复正常。记得有一次他恢复正常之后非常正式地向她道过歉，并且叮嘱她以后绝对不要在他生气的时候靠近他。　　她太粗心大意，自己沉浸在幸福之中就忽略了他的变化。　　她以为他有不开心的事情不愿意告诉她才会自己生闷气，却想不到他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而那一刻出现的人从来就不是他。　　如果她多关心他一些，能够早点发现他的病情是不是就不是今天这样的结果了？　　在温存回想过去的时候护士找安安去一趟护士站，等安安回来的时候怀里多出一大袋营养药。　　安安把药放到病床边的柜子上：“医生说打完营养针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温存放开遮住眼睛的手，点了点头。　　安安看到她眼睛通红自己也忍不住跟着难过。　　“医生嘱咐说不能再伤心难过，不然宝宝就没了。我嫂嫂生完孩子之后你都没去看过，你都不知道小桐桐有多可爱。”　　温存又点点头，强忍着眼泪不让它再落下。　　安安道：“你如果实在受不了就先骗骗自己，假装那个霍思危就是曲医生，假装他有难言之隐不得不暂时和你分离。”　　温存摇头，这样的自欺欺人会让她更加痛苦。　　安安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劝你，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也很难过，我就觉得自己被妈妈丢了，以后再也不能当一个小孩子，那种伤心失落谁劝我都没有用，就是我自己也没办法控制我自己。可是没办法控制也要想办法控制，宝宝如果没有了你会更难过，曲医生知道了也会难过，是不是？”　　安安的感同身受使温存再次崩溃。　　她从心底讨厌行尸走肉的自己，至少在以后的几个月她不想再伤心，她渴望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她问安安：“你说人死后有魂魄吗？”　　阿衍变成了霍思危，苏格瑞的坟墓是假的，他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给她留下，他就像一阵风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安安道：“一定有的，你相信我。我不知道别人怎样，可是我能感觉到。我妈妈去世之后她经常到我床头跟我说话，我一开始以为只是我一个人胡思乱想，可是我哥哥也有同样的经历，而且我们都确定那不是梦。如果人死后没有魂魄，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一切又怎么解释呢？”　　温存半信不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安安用连她自己都相信的坚定语气说：“绝对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温存道：“为什么我从来都感觉不到？”　　“我相信曲医生一定在，因为他不可能放得下你和宝宝。”安安实在不知怎么劝说，急得快哭起来，“连我都相信，你干嘛不要相信？”　　她要相信了才可以不像现在这么痛苦。　　温存拿纸巾给安安擦脸上的泪：“别哭了，我已经失去阿衍，不会再失去孩子。”　　为了相信而相信，这样的相信让她心底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但是她没有别的选择。　　安安道：“你一定要说到做到，回家之后不要再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否则我都不敢带你回去。”　　温存道：“我以后不会再那个这样了。”　　她从柜子上的袋子里翻出一袋钙片吃。　　她必须认清楚自己是一个母亲，她不能只为自己活着。　　从医院回到家，温存打开所有的窗子，新鲜的风涌进来置换掉沉旧的空气。　　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打扫房间、煮饭，把纪遥林那天从机场送来的行李也重新整理，书籍摆在阿衍的书架上，衣服收进衣柜里。　　除了衣服书籍结婚戒指，阿衍并没有再留给她别的东西。　　天暗了，风冷了。　　冷风不断从窗户吹进来，房间已经整理的一尘不染，她站在客厅中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惯性地去找遥控器，当手指触到遥控器的开机键上的时候她又停顿，她怕按钮一开她就掉回从前的漩涡。　　她把遥控器收进抽屉里，但是如果不能像从前一样生活，一个人的漫长日子她又要怎么度过？　　放在电视机旁充电的手机已经充到百分之百，她拔下充电器开机，除了有无数个未接电话之外信箱也已塞满。打开收件箱，大部分短信都是园长发来，问她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是要请长假还是近期就回幼儿园工作。　　她看完短信之后决定重新回幼儿园工作，她不能再继续一个人待着。　　她回了园长的短信，整理好自己，第二天重新回到幼儿园。　　重新工作后的她慢慢胖了回来，精神状态也渐渐恢复从前。　　白天她和小朋友、同事在一起的时间还比较好过，她最害怕的就是晚上一个人回家。　　家里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孕吐，一个人抱着阿衍的一件衬衣从天黑到天亮。　　她无法忍受夜晚的孤独，吃晚餐的时候开始摆双份的晚饭，假装她每天都和阿衍一起吃饭。　　吃饭的时候她试着对阿衍的空位说话，阿衍当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她以为阿衍永远不可能给她回应，却想不到几个月后她竟然亲眼见到了阿衍。　　阿衍坐在她对面捧着碗吃饭，微笑着问她：“你总是看着我做什么，自己快吃啊。”　　温存胡乱塞一口米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死他，大气不敢出一下。　　她生怕自己喘一口气就将他吹散。　　她一定是眼睛花掉才会看到阿衍。　　阿衍给她夹菜：“你怀孕了要多吃肉，不要光吃青菜。”　　她低头，自己的碗里真的多出一块用来煮玉米汤的排骨。　　她马上抬头，万幸，阿衍仍旧坐在她的对面。　　她还是不敢说话，阿衍又给她盛一碗汤递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