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染走了很远,才敢回过头,见没人跟过来,才松了口气,悠哉悠哉的往回走。 只是两人还没到鲜品坊楼下,便听见楼内吵吵嚷嚷,旁边的店家也探头探脑的往进看,时不时有食客一脸不悦的走出来,口中直道晦气。 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诧,莫不是今日逑糜节,人多手杂,出什么事了? 灵染越过众人,一眼看见大堂中站着一位腆着大肚子、穿着奢华的中年男子,旁边还跟着一个同样贼眉鼠眼的小厮,正气哼哼的和田掌柜理论着什么。 此时正值中午,大部分客人刚上了菜,还没动筷子便被吵走了大半,留下来的也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着不停起哄。 “走开走开,你们老板呢,我听说你们老板回来了,我要同他说,你算个什么东西?”那男子两撇小胡子随着说话的动作嚣张的抖动着,田掌柜应该是看见她了,使了个眼色,小艾上来把灵染从人前拉到后厨。 “怎么回事?” 灵染自问她在颍都做的是小本买卖,怎么无缘无故就有人来闹呢? 小艾道:“他是天客居十八家铺子的掌柜的尹黔,就这一个月,来回闹了几次了,就是可怜了咱们田掌柜,上回还动起手来被伤了手腕,现在又想着赖账,公子,你可千万别出去啊。” 自家老板细胳膊细腿、长得文文弱弱的,哪里是尹黔的对手。 “而且这个尹黔背后有左中侍郎做靠山,颍都的商家们就是受了窝囊气,也都不敢得罪他,哎…公子,公子…” 外面吵得越发厉害,灵染听了个大概,知道人是来无理取闹的,冷笑一声,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秀禾,转身走了出去。 秀禾回身敲了下小艾的脑袋,鼓着腮帮子道:“说你笨你还真笨,你说得这么严重,公子肯定会出去管的了。” “啊?”小艾挠了挠被敲红的脑袋,这…他怎么知道会这样。 尹黔正吵的口干舌燥,忽然瞥见一道月白色身影移步而来,一副风骨,眸若涟漪,面赛芙蓉,端的千娇百媚,叫人移不开眼去,只是…却是个男子。 灵染在三步之外站定,把手揣在衣袍中道:“尹掌柜,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更是目睹了您皎皎君子的高风形象,真是让我颍都城的百姓大开眼界啊?” 灵染这话讽刺的厉害,众人听出其中的意思,跟着哄笑起来。 尹黔直到那宛如黄鹂鸣啭的声音散去,才回过味来,指着灵染道:“你…你又是何人?去去去,一边去。” 田浩在旁边急急道:“陆公子,您…” “尹掌柜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来找我,说出去岂不好笑?” 灵染说完,众人惊诧更甚,都没想到鲜品坊的老板是这样一个文弱书生,他能入得了油烟帐、掂得起红铁勺? 反正尹黔是没办法把这二者结合起来,不过他是来闹的,也不拘对方是真是假是人是鬼,瞬间便转了矛头道:“好呀,原来你就是这儿的老板,找了你这么些日子,你可算敢露面了?” 尹黔得意的笑着,一副没把人放在眼中的架势。 “你说什么呢?”秀禾看不过,叉着腰一旁道:“我们家公子忙得很,可不像你这种闲的发霉的人,不去看管自家酒铺,倒天天往别人家来。” “你这小丫头牙尖嘴利的,叫什么名字?”尹黔笑的贼眉鼠眼,眼神直勾勾道:”要是把你赔给哥哥,哥哥就不来闹了。” 秀禾本就生的漂亮,现下发怒的样子,反而有几分带刺玫瑰的艳丽,直把尹黔看得心头痒痒,说着手竟不规矩的往秀禾肩膀上挪去,眼中目光直白得让人作呕。 众看客俱跟着笑起来,心中都道今日鲜品坊恐是免不了要被这位地头蛇欺辱了,毕竟论势力,尹黔动动嘴皮子,明日这就不能叫鲜品坊了,再看这儿的老板,长的一副羸弱纤瘦的样子,怎么看都很好欺负。 “你…”秀禾气的两颊绯红,眼里早氤氲出泪来。 灵染上前将秀禾护在身后,面上也没了笑脸,她两世为人,还没见过有谁敢当着她面撒野的:“尹掌柜,我们都是生意人,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和气,你不妨明说小店哪里招待不周,也省的三天两头的过来闹,伤了和气。” “哼,今天你在,我也就直说了,”尹黔从身旁小厮手里接过一张文契道:“这是房东,也就是鲜品坊之前的那个瓷器商人留下的,将这店铺二楼折买给了本人,我来收取租金,你们屡屡不给,是什么意思?” 灵染看那文契上干干净净,除了一行抵押文字,还有那个商人的签名,连个手印子都没有,自然明白尹黔是在讹人,但她懒得与无赖争辩这些。 眸光从那文契上收回,笑着道:“既然是租金,那我们自然是给的,烦请尹掌柜先把这些日子欠的酒钱付了,你我一并算清,省的再有麻烦。” 尹黔听得灵染妥协,这才倒了杯茶润喉:“不必麻烦,将我的酒钱从租费里折扣就行。” 灵染心中止不住冷笑,到她这里吃霸王餐,还要捎带走银子?这算盘打的真够蠢的! “酒钱是酒钱,租费是租费,一码说一码,尹掌柜若是欠着酒钱不给,那你我二人只能见官了。” 灵染自是不怕的,她手里握着瓷器商人五年租期的文契,白字黑字红手印子,就算闹到官府,也得凭证据讲话,而且她敢断定尹黔不敢同她见官,不过是仗着左中侍郎的权势,在她这里狐假虎威罢了。 “见官?我怕你这黄口小儿是不知道我是谁吧?”尹黔拍着自己肚子,口吐黄牙,竟似撒泼似的。 灵染笑了下,扭头道:“田掌柜,告诉在座的食客,今日本店酒菜全免,能拿走的拿走,半盏茶后,酒店关门、打烊。” 田浩一听这话,半晌拿捏不准灵染要做什么,但还是楼上楼下通说了一遍,不一会儿,整个鲜品坊走的空无一人,将楼门窗户全关,挂上“今日打烊”的牌子,平时光鲜亮丽的鲜品坊顿时就阴暗下来。 “尹掌柜,得罪了。” 咚咚咚… 灵染带来的十名护卫壮如牛犊,是她那个不靠谱的师父专门留下保护她的,现下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紧紧的堵在楼梯和店门处。 “哎,你这是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尹黔来时只带了一个小厮,只因他在这块惯是欺负多了,如今这家不按套路出牌,见势头不对,他当下也急了。 灵染面上神态自若,慢腾腾坐下,一口一口酌着盏中的香茶,“既然尹掌柜不愿陆某人报官公了,那咱们就私了。” “怎么私了?我我…我告诉你,动用私刑,我会去官府告你的。”尹掌柜见那些拦着他们的人个个拳头像铁锤一般大,吓的顿时结巴起来,人也没了刚才的精气神。 “尹掌柜放心,我的护卫都是精心训练出来的,定不会给尹掌柜的身子留下半分伤痕,”灵染说罢,冁然一笑道:“不过,我也不瞒您,当年臭名昭著的何处不留香就是他们几个把人抓住活活打死的。” 尹黔一听,吓的后背当即冒出一层冷汗,何处不留香那几年坑害了无数豆蔻少女,后来尸骨被发现扔在汾州的无名山下,身上毫发未损,但五脏俱碎,没想到居然是他… “咳咳…咱们,咱们有话好好说,自家兄弟,我呢,虽然不才,但和左中侍郎还说得上些话,这铺子,陆公子喜欢,尽管租着便是,酒钱我这就付、这就付。” 尹黔一手扶着帕子不停擦汗,一手撑着桌角,胖胖的肚子也不腆着了,整个人似乎有些虚脱,此时若是有外人见了,恐怕要惊掉眼睛,向来横着走的尹掌柜,什么时候也这般说起好话来了? 灵染也不理他,继续啜着茶慢悠悠道:“我听说你前些日子伤了我鲜品坊的管事掌柜?” “误伤,绝对是误伤,都是我这些人下手没个轻重的,我已经给田掌柜赔了不是,还特意差人送了一碗绿豆汤给田掌柜下火,不信,你问他。” “是吗?”灵染笑容未达眼底,砰的将手中的杯子丢在桌上道:“那还真是要好好谢谢尹掌柜了。” 当他鲜品坊的人是什么,打伤了一碗绿豆汤就解决了? 当天,尹黔是被抬着回去的,人还没躺稳,鲜品坊的紫薯膏就送上门了。 “回老爷,这是…是陆老板说是送给您养脾胃的。” 尹黔看着一个个黑紫滚圆的紫薯,气的话也说不出,只躺在床上哼唧了几下,一个白眼,气的翻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