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到S市酒店时已经下午三点了。　　　　诺瑜和周心兰给老朋友打了电话，约好晚上在酒店的顶楼餐厅见，就进房间洗风尘去了。　　　　诺允在车上睡着了，下车时迷迷糊糊的被郁梓铭搂在怀里。　　　　郁梓铭不放心地拉着他，对诺诺说：“我把宝贝送回房间，然后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爹地，你陪爸爸上去休息吧。我打车过去。”诺诺说完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爹地，情人节快乐！”　　　　郁梓铭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头看看怀里的宝贝，嘴角轻扬。　　　　诺诺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你给爸爸惊喜了。　　　　到别墅的时候，被告知程嘉言在睡觉，诺诺让佣人不要叫醒他。沙发上放着几本书，看来是程嘉言闲来无事，躺在沙发上随便翻来看的书。诺诺大致看了看，有《Bonjour tristesse》《洪堡的礼物》《Le Petit Prince》《管锥编》，呃……还有几本《名侦探柯南》的漫画。爱好真广泛！　　　　随手拿起那本法文版的《小王子》，想着以前看过中文版的，对照着图片还是能看懂的……吧。翻了几页，诺诺放弃了。拿起《管锥编》开始啃，这部书好几个老师都推荐过，她曾去图书馆借阅，不过已经被别人借走了。　　　　翻到《系辞》上：“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又引《世说新语·伤逝》中王衍说“圣人忘情”，钱锺书先生认为这与古希腊的Life in agreement with Nature ,契合自然，心如木石无异。诺诺撇撇嘴，圣人不是忘情，而是无情吧？“无心”而“不忧”。　　　　“怎么了？”一道略带沙哑而慵懒的嗓音。　　　　诺诺吓了一跳，刚才还在心里说圣人的不是呢。回头一看，只见程嘉言穿着一套米色的丝质睡衣，睡衣领子是印花衬衫式，看着高贵优雅，头发有些凌乱，却也异常性感。只是……　　　　“噗”，诺诺忍不住喷笑，因为程嘉言高档的睡衣上竟然画着米奇老鼠？　　　　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程嘉言猜出她在笑什么，也不介意，走过去坐到她身旁，“不是说要很晚才能到？”　　　　“嗯，本来是的。”诺诺点头，想到现在四位家长应该都在忙着过情人节，笑着说：“有人为了过情人节，顺路送我过来。”　　　　程嘉言若有所思，“情人节啊……”　　　　“你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吗？”诺诺见他似乎有些苦恼懊悔，忽然一拍手，恍然大悟状：“你该不会忘了，然后把女朋友一个人留在美国了吧？”　　　　“咳咳……”程嘉言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个不停。　　　　好不容易缓过气，手颤颤地指着诺诺，“你听谁说我有女朋友的？”难道康锦辉那个大嘴巴对诺诺说了什么？　　　　诺诺摇头，“可是你似乎很苦恼？不是因为没准备礼物吗？”　　　　程嘉言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起身在她面前蹲下，额前的头发遮去了双眸，看不清表情，“你，都不介意我有女朋友的吗？”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诺诺的脸，良久才听到一句小声的“介意”，猛地抬头……　　　　诺诺看着程嘉言的双眼，她几次被这双眼睛吸引，都是因为那眸中的忧伤，而这一次，她才知道，原来闪耀着惊喜的双眸，亮得如同天上的辰星，更让人移不开眼睛。　　　　“如果你真的有女朋友，我可能无法友好地对她。”诺诺认真地看着他，耸耸肩说，“我很介意，介意在这样的日子，她让你一个人呆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　　　　“没有，真的没有。”程嘉言摇着头说。　　　　是真的没有女朋友吗？不，不久以后，诺诺回想起这段对话时，才明白，程嘉言是说，她没有让我一个人，真的没有。　　　　“嘉言，你……”下面的话她有些不好意思说不口，顿了顿，还是道出，“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不傻，虽然对待感情可能像诺允一样有些迟钝，但谁真心对她，几分真心，她还是看得清的。　　　　抓起她无措地放在沙发边缘的手，程嘉言轻声问：“你呢？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来之前淑仪也问过她。当时她心慌意乱，来不及细想。不过现在想来，是喜欢吧，是喜欢啊。　　　　“嗯。”她大大方方地承认。　　　　“诺诺。”程嘉言激动地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肩窝，“谢谢你。”　　　　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诺诺微笑着说：“不客气。”顺便在心里感叹，嘉言的腰好细啊。　　　　如果程嘉言知道她在如此浪漫的时候想得却是这样的事，不知会作何感想。大概会抓狂吧。事实上，今后的日子，程嘉言深切体会到了诺诺偶尔“煞风景”带给他的痛、快。　　　　陪程嘉言吃晚饭，诺诺感叹他真是个小少爷啊，挑食挑得厉害。如果是她的话，爸爸和爹地一定会说：“必须吃完，全部。不然不许看电视。”没错，小时候她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可是程小少爷呢，诺诺刚对她说：“胡萝卜对身体好。”旁边的佣人就说：“夫人说如果少爷不喜欢，那就不要吃了。”　　　　真想见见这个宠儿上天的母亲啊。诺诺望天乱想。　　　　“想见我妈妈？”程嘉言挑着眉问。　　　　诺诺惊讶，“你怎么知道的？啊不，谁想见……不是，我什么都没想。”语无伦次啊。　　　　“是吗？”程嘉言歪着头确认，随即点点头，“那就算了。”　　　　你是故意的吧。对吧对吧？诺诺瞪他。　　　　“小少爷，外面下雪了。”一个佣人走进来对程嘉言说。　　　　“真的吗？”诺诺兴奋地问，“外面的山茶花开得还好吗？”　　　　“雪刚开始下，花应该没问题。快吃饭，一会儿我们看看去。”程嘉言想了想，对佣人说，“李阿姨，把相机找出来吧。”　　　　诺诺拿出手机，给陈淑仪和司徒臻打电话，告诉她们下雪了，还说一会儿传照片给她们看，雪后的山茶园，一定很美。　　　　陈淑仪看看旁边借酒浇愁的兰亭，低声问：“这么晚了，你还在程小妖那里呢？”　　　　“因为今天情人节嘛。”诺诺回答，她是想说，因为今天情人节，我就不回去当电灯泡了。　　　　但是陈淑仪误会了，以为她要和程嘉言过情人节。“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卖了的？”　　　　诺诺这才发现刚才的话容易引起误会。误会？也不算吧。“嘉言刚刚说喜欢我的。”　　　　同情地看看兰亭，陈淑仪按捺住心中的欢喜，“恭喜一下。先不说了，挂了。”　　　　司徒臻接到诺诺的电话，也惊讶，“你现在怎么在S市？还是和程嘉言在一起？”　　　　“哎呀，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总之，先期待我的照片吧。”诺诺说完挂了电话。　　　　犹豫着要不要给林莎莎也打个电话，还有郝梦，啊，还有秦丽。美景啊，真希望和她们一起欣赏。但是莎莎似乎很介意她和嘉言独处，梦梦应该没时间吧。秦丽在这么浪漫的专属于情人的今天，更不会有闲心。真遗憾。　　　　程嘉言坐在对面看她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又有些苦恼的小脸，脸上洋溢出宠溺的柔情。“我是不是应该抽时间请你的室友吃个饭？”　　　　“啊？”诺诺没明白他的意思，“上次不是吃过了吗？”　　　　佯装不悦，程嘉言扭头看窗外，“所以你不想给我个名份是吗？”　　　　名份！诺诺倒抽一口凉气，原来程小少爷说的是这个意思啊。“等开学再说吧。”　　　　这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点开一看，“我正在享受浪漫的烛光晚餐，和我最爱的他。替我高兴吧？——秦丽”　　　　果然没闲心来赏花了。想到程嘉言刚才说的名份，诺诺回，“你家那位，是不是该请我们吃饭？”　　　　秦小姐也迅速回复：“开学之后，一定。”　　　　等你男朋友请过我们，再让我家嘉言请你们，诺诺心里盘算着。　　　　虽是晚上，但花园的灯全亮着，加上有雪的映照，倒也亮如白昼。　　　　诺诺未来得及看雪前的花园，猜想应该是如火如荼，灿如云霞吧。雪下得不算大，而雪后的山茶花，有雪的晶莹剔透，亦有花瓣的娇艳欲滴。真的应了东坡先生那句“灿红如火雪中开”。偶有几朵白色山茶，竟真的分不清哪里是雪花，哪里是茶花瓣了，玉树琼花，真是不负盛名。　　　　不停地按快门，诺诺的眼睛和手都不够用了。“可惜爸爸要陪爹地过节，不然来这里赏花多浪漫啊。”　　　　程嘉言听她这样说，哭笑不得，你也知道赏花是件浪漫的事啊？你这样如饿虎扑食般盯着那些山茶花，还谈什么浪漫？天真烂漫倒是有几分。　　　　“阿嚏！”程嘉言突然打了个喷嚏。好吧，他更煞风景。　　　　“感冒了吗？”诺诺紧张地问，见他上身只穿了件针织衫，皱眉，“快回屋里去。”　　　　程嘉言摸摸鼻子，垂死挣扎，“呃……大概是有人在说我坏话。”　　　　“胡说。那些都是乱讲的。”诺诺想起之前康锦辉说程嘉言感冒的话要比一般人严重，想到他躺在病床上的场景，担心地说，“不要再感冒了。”　　　　“嗯。”知道上次在医院吓到她了，程嘉言认真的点头，“再也不感冒了。我回房穿衣服，你继续拍照吧。”说完转身进屋。　　　　诺诺又拍了几张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终于任命地放下手机，还是不放心。进屋找到那个姓李的阿姨，“有生姜和苏叶吗？”　　　　李阿姨也猜出来她要这两样的东西的原因，无奈地对他说：“小少爷根本不吃姜，葱姜蒜统统不沾。有一点味道都不行。”　　　　“不能惯着他。”诺诺也头疼，程嘉言比自家老爸还难伺候。　　　　李阿姨忍笑，“那我去熬粥。”　　　　诺诺想了想，“我也去。”　　　　等程嘉言穿好衣服出来时，被告知诺诺在厨房。于是程小少爷生平第一次进了厨房，刚巧碰到端着一碗粥往外走的诺诺，后面还跟着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的李阿姨。　　　　程嘉言突然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诺诺见他换了件厚毛衣，把粥递给他，“自己端着”。　　　　下意识地接过碗，程嘉言不知怎么端，只好双手捧着，扭着脸，一副嫌弃的表情。　　　　“小少爷，这是诺诺小姐为你熬的粥。”李阿姨忍着笑对他说。　　　　程嘉言扭过脸看看碗里的粥，又抬头看着诺诺，“你为我熬粥？”　　　　诺诺拉着他坐到椅子上，拿过碗放到桌子上，小心地盛了一勺，放到嘴边吹吹，再用舌尖试试温度，嗯，不烫了。递到程嘉言嘴边，“祛风寒的。”　　　　呆呆地看她做着那些专注而煽情的动作，下意识地张开嘴，含住勺子，程嘉言眼眸闪烁地盯着诺诺。　　　　李阿姨摇摇头，转身出去了。小少爷在诺诺小姐面前还真乖啊。　　　　F市某法国餐厅内，秦丽对张明毅说：“你什么时候请我的好朋友吃饭？”　　　　对面的男人想了想，说：“你的朋友们都有男友了吗？”　　　　秦丽摇头，“我们宿舍的董雪和吴夏雨有了，其他几个貌似都还单身。”　　　　张明毅放下刀叉，看着秦丽说：“请吃饭倒是没什么。但是，你想过吗？我们成双成对地出现在她们面前，她们应该会难过吧？”　　　　秦丽没说话，心说，诺诺她们几个挺活泼的，长得又那么漂亮，会那么容易触景生情，顾影自怜吗？但既然张明毅不愿意，她也不好勉强。　　　　“对了。丽丽，你对西方人倡导AA制有什么想法？”张明毅陡然转换话题。　　　　……　　　　S市顶某酒店总统套房内，诺允趴在床上看手机上收到的诺诺发来的照片，头也不抬地问郁梓铭，“雪还在下吗？诺诺今晚是不是不能回来了？”然后美滋滋地把那条写着“情人节快乐，爸爸、爹地”的短信给郁梓铭看，“女儿就是贴心啊。”　　　　郁梓铭端着杯牛奶走到床边，把牛奶递给他，“说了多少次，不要趴着，对心脏不好。”　　　　诺允接过牛奶，喝了几口，又还给他，“喝不下了。”　　　　郁梓铭没有伸手接杯子，“再喝两口。”　　　　诺允不甘不愿地又抱着杯子喝了两口，再次递给郁梓铭，警告，“不许得寸进尺。”　　　　“哦？”郁梓铭挑眉，“那你现在是在和我讨价还价咯？你把牛奶喝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怎么样？”　　　　诺允想了想，继续谈判，“你先告诉我，然后我再喝。”要先确认是不是秘密，这是诺允多年被骗总结出来的经验。　　　　弯腰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句。郁梓铭把杯沿递到他嘴边，“现在可以了吧？”　　　　咕咚咕咚把牛奶喝光，诺允打了个饱嗝，睁大眼睛问：“真的是他？”　　　　郁梓铭点头，把杯子放下。抱起诺允，“该洗漱睡觉了。”　　　　……　　　　喂完了粥，诺诺把碗放在茶几上，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帮程嘉言擦嘴。　　　　程嘉言一直没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诺诺，当诺诺碰到他嘴唇的时候，他觉得心跳得太剧烈了，全身都没有力气，只能不停地像快要窒息的鱼一样急促呼吸。这种陌生的体验让他恐慌，让他急于抓住些什么。　　　　“很热吗？脸这么烫。”屋里暖气充足，程嘉言还穿着厚厚的毛衣，此时坐在他身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灼热气息，诺诺担心地问，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还好。不可以脱衣服，不然会着凉的。”　　　　程嘉言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就是诺诺精致甜美的脸，尤其是那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的嘴巴。他像被蛊惑了一样，微微探出身，伸出双臂把诺诺抱在怀里。　　　　诺诺急忙挣扎，无奈程嘉言抱得更紧，“快放开，一会儿出汗更容易感冒。”　　　　她的挣扎让程嘉言误会，以为她排斥，不喜欢。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急忙松开她，不与她有任何接触，眼睛也不敢看她。　　　　“乖。”诺诺没有察觉他的不安，笑嘻嘻地在他脸颊上啵了一下，去送碗了。　　　　这简单的一个碰触，让程嘉言的身体瞬间僵硬。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之前康锦辉给他看的那些文字描述的场景。喘息越发急促……　　　　诺诺从厨房回来就看到程嘉言蜷缩着身子躺在沙发上，还一直乱动，似乎很不舒服。　　　　“嘉言？”诺诺轻轻拍他的背，手心感受到的潮热让她心惊。怎么这么烫？　　　　程嘉言抬起头，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缓缓开口，“我，我能……吻你吗？”　　　　在他抬头的那一瞬，诺诺看见他俊美的脸泛着潮红，像阳春三月的桃花，眼睛很黑，像深不见底的清潭，让人无法自拔。　　　　直到感觉双唇被附上炙热的柔软，直到被急切而有些笨拙的他咬痛，诺诺才明白程嘉言刚才在为何事征询她。　　　　程嘉言起初不得章法，但诺诺口中的甜蜜让他沉迷，只能凭着本能逗弄、吸吮、纠缠。　　　　近乎窒息的感觉让诺诺不得不伸手推拒他，在他离开她的唇之后大口大口的吸气。　　　　程嘉言的手还环在她的腰上，柔声问：“讨厌吗？”　　　　诺诺摇摇头，继续趴在他胸口喘气。　　　　“那就是喜欢？”　　　　诺诺用头轻轻撞了他胸口，“不许乱猜！”　　　　程嘉言笑着抱紧她，略带恶劣的逗她，“不讨厌，也不喜欢。难道没感觉？”略有所思之后，“再试一次吧。”　　　　说完轻轻抬起诺诺的下巴，慢慢将唇覆上。　　　　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急切，只有小心翼翼的舔舐，温柔的，浅浅的，撩人的。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诺诺心想，她的嘉言，不再是个小男孩了。他，因为她，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