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陆离离场之后，祁悦急忙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　　19：20。　　她犹豫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敏感，总觉得陆离云山雾罩让人捉摸不透。如果他已经起疑，而自己又没按时出现的话，这份嫌疑必然会加重。这样看起来，还是赶回去准时赴约会比较好一点。　　但是……按照他滴水不漏的处事方式，会不会提前交代了别人留意她的行动？　　祁悦飞快地环顾了一下酒吧内，目光与几道视线交错滑过。因为心里有鬼，看每一道视线都觉得在盯自己的梢。　　怎么就弄成谍战了？她苦笑。　　为什么偏偏会遇上他？平白无故的让她犯愁。　　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她快速地思考对策，与杜丹、包晓倩打了招呼之后从餐厅出来。　　山里的冬夜很冷，特别是从温暖的地方出来，寒风吹在脸上都冻得人从鼻尖到脚尖都发冷。好在外头有专门送客人回住处的接驳车，不至于让她一个人抖抖索索地独自走回去。酒吧的位置在这片度假区的正中，离她们的住处步行只需要十来分钟的路程，坐车五分钟便到了。　　刷卡进门，祁悦将厚实的羽绒服脱了，把手提电脑从箱子里翻出来。因为和陆离有约定，所以她今天出门时特地带了。　　时间正好七点半。她停下了动作，转身烧了一壶热水泡了红茶，中途还洗了一把脸。等分针偏过四十五分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地打开了游戏。　　时间线是脉络，时间点是证据。祁悦要做的就是模糊时间线，避开时间点。　　她没有按照离开餐厅的时间准时上线，而是留出了一小段的空白。这就让对方很难掐准她的时间点。等一会儿打完了副本，她会找借口挂机，再留出一段空白，最后去酒吧和杜丹她们汇合。在模糊的时间线里，即便陆离有所怀疑，也很难找到决定性的证据来证明她就是七月流火。　　这就是她的反侦察策略。　　　　一上线便收到了陆离的组队邀请。　　“抱歉，我有点事，来晚了。”祁悦说。　　“没关系，我可以等。”耳机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打什么副本？”　　“都可以。”男人悠然地说，“反正说好了是你带我。”　　祁悦挑了一个乙级的。她用的是手提，运行速度比台式机差很多，会有点卡，只能凑合着用用，因此不太敢选那些难度太大的。　　进副本没多久对方就看出来了，问：“你卡？”　　“嗯。我这边网络不稳定。”她觉得自己编瞎话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　　陆离二话没说便加入了战斗，瞬间变成了他的主场。看着他在前面利落地杀怪，原本说好了要带他的某人十分惭愧：“明天我找人来修好网，一定让你安心划水。”　　陆离道：“徒弟这么孝顺，为师深感欣慰。”　　祁悦抿了抿唇。自从亲眼见过陆离之后，她那句“师父”好像就很难叫出口了，这个时候她倒宁愿对方真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网瘾少年，搞得不好她还能相处的自然一些。　　副本推得很快，正要开启第二轮的时候，忽然整间屋子毫无征兆地陷入一片漆黑。　　祁悦的第一反应是抬头看灯，第二反应便是低头看电脑。　　手提电脑启动了电池供电，屏幕有些暗淡了。右下角的wifi已经显示断开了，让游戏卡在了一个静态的画面。七月流火和陆离并排站着，一动不动。界面上跳出了“您的网络已断线，正在第一次重连”的提示。　　停电了。　　她起身举目四顾，窗外的一栋栋小别墅在夜色里灯火明亮，看起来黑了的只有她这一幢。　　这是什么运气？祁悦深深后悔今天出门之前没有好好查一查黄历。　　正当她打算给前台打电话的时候，头顶上的灯倏然亮了起来。　　电脑右下角的wifi自动连上了，游戏在“第七次重连成功”后切入了画面。　　七月流火立在NPC面前，陆离仍在她身边，身旁的其他角色动了起来。　　这场断电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　　祁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仓皇地看向屏幕上那个银华覆面的白衣少年。　　　　这时候，在与她相隔不远的另一栋度假别墅里，一个男人正坐在手提电脑面前。他的屏幕上连续跳出来两条系统提示。　　——您的队友‘七月流火’已经掉线。　　——您的队友‘七月流火’重新连接成功”。　　陆离一手支着脑袋，心情十分愉悦弯起了唇。　　抓到了。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度假区前台小姐嗓音十分甜美：“很抱歉女士，我们刚才发现您所在的七号栋度假屋的电路不太稳定，已经派人进行检修了，请您不要惊慌。”　　“哦，我知道了。”她应了一声。　　意外吗？　　如果不是断电的时间正好在一次副本结束和第二次副本进入之前，来电的时间又正好卡在游戏掉线重连的三分钟限时之内的话，她倒是愿意相信这是一个意外的。　　屏幕上弹出了陆离发过来的语音连接申请。　　祁悦犹豫了片刻，点了“同意”。　　“掉线了？网络不稳定的话，明天再打吧。”他的声音一如往昔的平静，没有一点儿波澜起伏。　　用了这种坏招确认了她的身份之后，居然还要把假做不知的把戏做全套。祁悦恨得牙痒痒，真想开杀戮模式戳他几刀。棋下到这一步，对方把主动权完全交到了她手上，也将她迫到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　　——我知道了你是谁，也知道你知道了我是谁。所以，要么你就主动戳穿身份来与我师徒相认，要么就陪着我尬演一场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大戏。　　这个男人……实在让人头疼。和他演对手戏，接下来只会越来越艰辛。　　祁悦权衡了一下，觉得自己实在没有演员的天赋，最终决定破罐子破摔。　　她吐了口气，道：“为了拆穿我把电都切了，陆先生你是不是太夸张了点儿？”话出口了，反倒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那边陆离轻笑了起来：“我以为祁小姐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我没想到会遇见你。”祁悦微红着脸解释道，“我觉得……可能你也并不想和一个游戏里的朋友在现实里产生交集，所以没有对你表明身份。”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和你在现实里产生交集？”他反问。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这个问题祁悦没法回答。　　他继续问道：“第一次见面，在祁小姐的印象里我是怎么样的人？”　　祁悦沉吟了片刻。她毕竟是HR出身，在与人交流中惯于拿捏分寸：“我觉得陆先生是个很不错的人，能和你认识是件很幸运的事情。”　　“尽管我看起来还不错，祁小姐还是不愿意和我有交集。”陆离笑了一下，温和的声音里有了一点无奈：“小七，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这声“小七”让祁悦有些恍惚。　　他之前也是这么叫她的，但此刻听来仿佛有了一点微妙的不同。　　从前的陆离对她来说只是游戏里一个虚拟的角色，她甚至刻意忽略了他的现实存在，而现在她虽然面对着屏幕中的少年，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勾勒出了那个男人说出这两字时的样子。　　沉静的墨色眼瞳，微笑时微微上挑的唇角，明显的侧脸轮廓，抓着她胳膊的力度，以及靠近时身上某种香水淡淡的味道。　　明明是才见了几面的人，竟然能回想起这么多的细节。　　祁悦有些仓皇地“嗯”了一声。　　“所以，你不需要这么怕我。”他说。　　“我没怕。”她只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还有，你失恋哭鼻子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祁悦额上的青筋蹦了蹦，“陆先生是想让我杀你灭口吗？”　　陆离笑：“机会难得的见了面，徒弟不想认我也就算了，还要杀我灭口，为师真的好伤心。”　　被他这么一说，祁悦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刚才那股尴尬的气氛就这样被消解了。　　“副本还打吗？我带你。”男人道。　　祁悦好奇：“你用什么机子？不卡吗？”　　“ROG GX800，不卡。”　　她没听过这个机型，顺手搜了一下，哑然。　　嗯，这个价位如果还卡的话，实在没有天理。　　进了副本，两人便又回到了从前的相处模式，一边打一边聊。　　“为什么用本名做游戏名？”她问。　　“懒得想名字，而且通常情况下别人不会觉得这个是我的本名。”　　好吧，陆离这个名字确实比较小众。　　“我也有个问题。”他慢条斯理地问，“为什么叫我‘小师父’？”　　你还好意思问啊？祁悦垮着脸说：“我一直以为会选这种人物样貌的都是些小鬼。”　　耳机那边传来一声轻笑，陆离留下一句“等我一下”便下线了。　　几分钟之后他再度出现，而“陆离”的名字却不再是之前的少年模样，换成了一个身量颀长的成年男子。　　依旧是月白长衫，腰间系着蟠龙银纹带，脚踏一双龙纹短靴。绣着白鹤的外袍虚虚搭在肩上，随风扬起，仿佛身披羽翅。黑发用银绸束在脑后，深黑的眸子从覆着银色面具后面凝望着她。　　同时，祁悦收到了一条系统发来的信息。　　[系统]您的好友“陆离”使用“易容丹（永久）”改换容貌。　　“现在不小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