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佳琪的努力学习并不只是嘴上说说。　　除教室外，学校还有二十四小时不断电的自习室，月考前三天，她跟沈颖怡还有孙玉清每晚都要在自习室待到将近十二点。到最后只要唐佳琪在外面喊一声“阿姨”，宿管阿姨不用想都知道是她们三个回来了。　　　　每晚学习的间隙，跟周睦的聊天就成了唯一的调剂品，尽管调剂品中的主料是学习，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有时候周睦会发语音过来，那边听起来像是在走廊之类空旷的地方。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思路也很清晰。　　就是有时候回复得有些慢，看起来有些三心二意。　　　　功夫不负苦心人，在唐佳琪连续的突击学习以及周睦的辅导下，刚走下考场她就觉得发挥不错。　　　　考完试刚好周末，按照唐佳琪爸爸妈妈的约定，周六下午她爸会“回家”，一家三口一起吃饭。　　唐佳琪对跟她爸一起吃饭的事情有种莫名其妙的抵触感。　　虽然前几次都看似其乐融融，但她坐在哪里，总觉得用一个十分烂俗的形容词形容就是“物是人非”。明明还是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但却再也找不到以前的感觉，连吃饭都味同嚼蜡。　　　　所以在程诺约她出去玩儿的时候，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程诺跟唐佳琪在一起，没提家里的事，也没问唐佳琪家里的事，就是唠唠叨叨学校里的两三事，无非是学习、同学关系之类，唐佳琪还跟程诺说了前段时间自己被冤枉的事情。　　　　“我靠，你又不是没有手机，而且开学的时候你刚换新手机吧。说得好像她的手机多么高级似的。你们班同学都没脑子吗！”　　　　“其实后来大家一想都觉得是谁恶作剧，不过我也想不来谁跟我有深仇大恨，估计谁坐我座位上玩儿手机直接塞进去了，毕竟体育课上了都快五分钟才集合完毕。”　　　　“对了，你下周有时间吗，咱们去看电影吧。”　　　　“下周末我们要开运动会，本来是秋季运动会，之前下雨没开成，挪到下周了。”　　　　“这都十二月了，你们学校也真是的。”　　　　唐佳琪送走了程诺，一个人站在车站等车。不多会儿，车来了，她还没上车，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周睦。　　　　唐佳琪觉得程诺可能是她的小锦鲤。不期而遇的惊喜让她上车刷卡都带着一丝雀跃。　　　　车上人并不多，座位也是空的，周睦坐窗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对车上其他人漠不关心，甚至唐佳琪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都毫无察觉。　　　　唐佳琪原本想叫他一声，在走过他的时候忽然心意一转，径直坐到了后排。　　　　她给周睦发了条微信过去问他在干什么。　　　　她盯着周睦的背影，刚上车的一个女生也在盯着周睦看，察觉到唐佳琪的目光，女生有些羞涩地转过头去。　　　　车驶过两站，周睦还没有要下车的迹象。这时候唐佳琪看到他忽然坐直了，低头似乎在摆弄什么，紧接着她的手机屏幕亮了，是周睦回过来的消息：“坐车。”　　　　唐佳琪又问他去哪儿，　　　　尽管周睦依旧低着头像是在看手机，但这次却没有很快给她回复。大概过了两分钟，周睦回复道：“回家。”　　　　虽然不知道周睦家的具体地址，唐佳琪也隐隐约约记得跟车行驶的是反方向。　　　　她直接回复道：“你骗人。你看看你七点钟方向。”　　　　唐佳琪挪到了周睦后面的位置，眼睛巴巴地望着他，一副誓要周睦解释他为何骗人的样子。　　　　这时汽车再次到站，电子报站声响起——208路，开往省人民医院……　　　　唐佳琪的脑子一瞬间像是被强光照亮，那天偶然瞥到周睦跟孙泽的聊天记录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这周末去医院复查。　　　　她急得差点儿哭出来：“你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她的眼圈是实打实的泛红，皱着的眉头也是那样真实，周睦怔住。　　　　“那天我看见你跟孙泽的聊天记录了，你说你这周末去医院复查，这是往省医院去的车啊。”　　　　周睦噗的笑出了声，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连眼睛里、眉毛、甚至眼睛旁边的小窝都盛满的笑意。　　　　他只得告诉唐佳琪自己外婆在住院，解释了好几遍唐佳琪都似信非信的样子，最后直接要求道：“那我跟你一起坐到终点去看看你外婆。”　　　　周睦只得应了。　　　　病房门开着，唐佳琪跟周睦进去的时候她外婆正坐在床上，戴着一个老花镜，拿了本书看。　　　　唐佳琪一眼就认出这是周睦外婆，她身上有一种淡然的气质跟周睦太像了。虽然外婆年龄大了，脸上皱纹也显露出岁月的风霜，但她小巧的脸、还有鼻子跟嘴巴都隐约让人能猜测到她曾经的风华正茂。　　　　她想，周睦一定长得跟他妈妈很像。　　　　她忽然意识到跟周睦的聊天中从来没听过他提他的爸妈，此时病床前也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任何人看护的样子。　　　　“外婆。”周睦跟唐佳琪走到床边，叫了她一声。　　　　外婆抬起眼，先是看到周睦，而后目光落到唐佳琪身上，似乎很惊讶，但面含笑意。　　　　唐佳琪跟着周睦叫“外婆”，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好好好。”　　　　“我是周睦同学。”唐佳琪自报家门。　　　　“我第一回见周睦同学呢，现在小姑娘都长这么好看吗？”　　　　唐佳琪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低头，咬了一下下嘴唇，抬头看周睦，周睦表情淡淡的，跟她对视一眼，忽然重复道：“现在小姑娘都长这么好看吗？”　　　　唐佳琪这回脸直接烧起来，回瞪了他一眼。　　　　这时候周睦说去楼下帮外婆买饭，唐佳琪在病床边坐下，一眼瞅见靠墙放着的折叠床，随口问道：“今天晚上周睦就睡这里吗？”　　　　“他这几天一直睡这儿，我让他回去劝不动，说是不放心，”外婆叹了口气，“他上课打不打瞌睡呀？”　　　　唐佳琪看到床头柜上的苹果和刀子，拿起来削皮，“……我跟周睦不是一个班的。”　　　　看她削苹果，外婆忙说道：“不用削不用削，放那儿我想吃了自己动手。”　　　　唐佳琪还是执拗地继续。　　她想起前几天周睦每晚跟自己聊天都挤在这样的病房、睡在那样狭小的床上，还要忍受旁边病床上人的临时起夜和各种窸窸窣窣的响动，心里还一直操心着床上的外婆，肯定休息不好吧。　　就这样，他还耐心给她讲题，听她说一些无聊到死的话。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热流。　　　　然后她问出了自己从进来到现在就一直好奇的事情：“那周睦爸妈呢？”　　　　外婆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迟疑，然后变得讳莫如深，随即又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不在这儿。”　　　　唐佳琪只当周睦父亲都在外地，又看老人的表情，只怕也对女儿女婿不在身边伤心难过，便不再问了。　　再想起周睦，她只觉得周睦比她想象中要好的多得多，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天使。　　　　她一分神，手上的刀歪了一下，一下切到手指，顿时血流了下来。　　　　此时周睦正好进来，就看到唐佳琪一只手拿着一把刀，另一只手的食指直接塞进了嘴里，旁边外婆着急地给扯了一节卫生纸给她。　　　　他着急上前，将稀饭和病放到床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唐佳琪抬起头说道，手指还放在嘴巴里嘬，眼神纯净，表情有些惊慌失措。　　　　周睦忽然就觉得嗓子发紧，心跳也跟着漏掉一拍。　　　　“削苹果把手削啦，”外婆把纸寄给唐佳琪，帮着说道，“你带她去楼下门口的药店买个创可贴。”　　　　唐佳琪忙推辞，她不想让周睦觉得自己是个处处做不好的人，连说“没事”。　　　　她把手伸出来给周睦看，原本是想证明真的没什么大碍，却没想到血还是汩汩地往外流。周睦弯腰撕了一长截纸，包裹住她受伤的手指，直接用手攥着她的手，将她拉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