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了。” 陈佳宇完全不理张梓彤这茬,垂首不语。 张梓彤看他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根本没把自己的提议当真,先前那股子怒意和着酸劲儿又翻腾上来。 她忍耐不住地刻薄道:“那个方——”她顿了顿,叫不出来她的名字,“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看她……你一惯也不是这品味呀!” “我一惯什么品味,你怎么知道?”陈佳宇反唇相讥。 张梓彤见他语气咄咄,面露不悦,心中更加不忿:什么品味?当然是像她这样的,有颜有貌有身家——败在这样的对手手里,她也不冤啊,可刚才那个算什么,灰头土脑的,做她的情敌都不够份量吧! “陈佳宇,你认真的吗?你会喜欢那样的?”张梓彤眼睫一闪,忽有一个更强大的逻辑跳入她的脑子,“你该不是……相亲的吧?你父亲安排的?政治联姻还是金钱联盟?我看她本人一点儿也不出众,是不是家庭很有背景?” 陈佳宇瞥她一眼:“你想多了。” 那讥讽的语气让张梓彤心里一酸:“那为什么啊?” 她想不通,没有身家、没有背景、没有外貌,就那么一个乡下土妞,为什么会让陈佳宇一去杳无音信。 “她哪一点比我好……” 竟然要问出这样的话,张梓彤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巴嗒巴嗒地往下掉。 陈佳宇叹一口气,伸手抽了桌上的纸巾递过去:“梓彤,你知道,我一直不好……我贪玩,没有事业心,感情上也不认真……” 她知道,她一直就知道。 从她第一眼见到陈佳宇的时候,他就是那么一副吊儿郎当、冷淡随性的样子。她故意从他的跟前晃过,他看了一眼,似乎看见了,又似乎根本没往眼里去。 她早已习惯了男人们一见她便扬眉一振的样子,习惯了那种瞬间征服的快感,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冷淡?可后来才明白,分明就是这副冷冷酷酷的样子才动了她的心,才激起了她的斗志,才让她瞬时起意:一定要把他收入囊中! 征服是容易的,她很快得了手。可是,这份胜利却总让人忽忽悠悠地悬着一颗心。她像是叼着一块肥肉的狼一样,总是担心其他的母狼惦记嘴里的这块肉。 最麻烦的是,还真有人惦记,陈佳宇也真不回避! 他那副不即不离、不拒不迎的样子,真让她爱极又恨极,不得不数次三番挺身而出,大动干戈地冲到别人面前,宣誓主权,恃美退敌。 这种经历既让她身心疲惫,又让她愈战愈勇:不正是因为他魅力十足才会总有人惦记吗?就像她自己一样——她也从来不是一块省心的料,从来就是诱惑多多,机会多多,她也习惯了挑挑拣拣,见着可心的从不手软,从不犹豫。 以往,总是她始乱终弃。偏这一次,到了陈佳宇这儿,她竟不能踏踏实实地放心享用,虽然按在了爪子下,却总有那种到了碗里、又随时会飞回锅里的感觉。 说不定,正是这种感觉,才更让她牵肠挂肚、欲罢不能! 陈佳宇回国之后迅速断了联络,说实在的,她并不意外。关键是,就算这风筝飘得不见了踪影,她却始终没有放掉手里的线。即便他这次带着个陌生女孩儿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也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希望—— 以往他哪次不是这样?看似飞远了,可又被她寻回,重新牵到自己手中。 这次,不也该是这样么? 于是,她一把捉住陈佳宇伸过来的手,哽咽着道:“佳宇,我,我是认真的……不介意,我知道……你总会回来……” 是啊,那样的灰小鸭怎么留得住他,他迟早会回到自己这只白天鹅身边。就像她自己,这一年来身边也一刻不闲,可一见到陈佳宇,她的心不又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上。 可是,陈佳宇的手像烫着了一般,迅速从她手里挣脱了出去,放进自己的另一只手里,十指相握。 她充满期待地盯着他。他却只是虚虚盯着自己交握在桌面的双手出神,半天方低声慢慢道:“我以前什么都不懂,傻傻的,直到……遇见方晰文。遇见她,我才知道,我也会那样心心念念地牵挂一个人,心里只惦记着她,再也放不下别人……不一样,这种感觉跟以往哪次都不一样……” “可是,我心里只有你,我早就想了……想结婚……明明是你……”张梓彤眼泪汪汪道。 的确,在陈佳宇离开英国之前,张梓彤明里暗里,不知道说过多少次。陈佳宇当时回国走得那么坚决,多少也有点被吓跑的意思。 “不一样的,梓彤!”陈佳宇忽抬起眼帘,看着她道,“你说她不出众,是啊,我原先去公司多少趟了,却从来没见过她,奇怪吧?可是,当我真正认识她之后,突然发现,有的人就像我们岭南的荔枝,身上披着粗砺难看的壳,可剥开之后,里面的果肉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当她兴致来了,愿意开口侃侃而谈;当她冲着你展颜一笑……那种感觉,真的,亮瞎眼!然后,你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她!抓在手里就不想放掉的女孩子,她是第一个。” 他忽然郑重其事地对着她道:“梓彤,对不起。” 张梓彤听得懵懵懂懂,心里迷迷糊糊的,直到陈佳宇说那声“对不起”,她脑子里蓦地跳出一个清晰的念头:这一次,怕是真的要失去他了! 以往,每一次有人插入到他们之间,她虽然生气,可并不慌张。就算他回国这么久,一去杳无音信,她的心里也总还是抱有一线希望:山不转水转,没准有一天他又转了回来呢?所以,他人已经走了,她仍然在他住的那幢公寓楼里买了房。 可这一次,他虽然这么近地坐在她身边,她一伸手就可以把他抓得紧紧的,他却用这样的口气谈起另一个女孩子,这样的兴致勃勃,神情向往,那两眼放光的样子,竟让她心底涌起一股越来越大的恐慌:仿佛他正越来越离她远去……她眼睁睁地看着,想伸手去捞,却什么也捞不住,抓不着…… 张梓彤不管不顾地抓住他的胳膊,终于哭出了声:“你真的变了,你原来才不会跟我说这些!可是,可是……可是这样我更舍不得放你走了!” 走回公寓的路上,张梓彤眼睛红红的,双手紧紧搂着陈佳宇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上。 陈佳宇把她送到公寓楼下,松开她的双手道:“你先上去,我还得出去买点东西。” 张梓彤这才知道,他是专门陪自己走回这段路,愈发缠绵不舍。 实际上,他实在不愿意就这样跟她一起上楼。无论怎样相信方晰文的成熟大度,他也觉得这样亲密地手挽手地走回来,已经是在挑战她的底线。 看到陈佳宇态度坚决地转身走掉,张梓彤张了张嘴,眼圈又是一热,新一轮泪水即将夺眶而出。但看着他的背影迅速远去,最终还是颓丧地独自进了门。 陈佳宇本是一个借口,待走到超市门前,忽然想起晚上还承诺了方晰文要亲自下厨,便真的进去挑了一支红酒。 回到公寓楼下,他想起,钥匙已被方晰文拿走,抬手摁了门铃。不一会儿,门从上面打开。 他上了楼,房门已经虚掩。 推门进去,正好看见方晰文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 “你已经做饭了?”他赶紧迎了上去。 “做好半天了,这会儿,菜怕是凉了,我再热热。”方晰文低声道。 他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没有怒气,也没有笑容,只是她一惯的冷静自持,但是这种熟悉的表情反倒让他格外不安。 他接过方晰文端来的饭菜,放在餐桌上。她转身又去端下一盘。等她把所有的碗筷齐备,陈佳宇终于忍受不了两人之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拉住她的胳膊道:“对不起,说好是我做饭的……是这样,张梓彤她……” 方晰文一把截住他的话头:“我知道,她是你原来的女朋友,你已经没有理她,这次是她主动找你,你也很尴尬。是这样吗?” 只三言两语,便把一切都干巴巴地摊在眼前。陈佳宇反倒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晰文语气平静:“她刚才不都已经说了吗?我也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你真的不介意吗?” 方晰文抬起眼,目光冰冷:“我可以理解,但做不到毫无芥蒂。所以,我现在也不想听你们的事情。” 陈佳宇无言以对。 菜是热的,但晚餐仍是冰凉的。 他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 饭后,方晰文很麻利地收拾了一切。陈佳宇知道自己笨手笨脚只会添乱,索性坐在椅子上,眼睛跟着她转来转去。 好不容易等她全部忙完,他期待地看着她,却见她从包里翻出那本大部头的书,在沙发上安安稳稳地坐下,竟打算看起书来。 这几天他们成天粘在一处,又早出晚归地游玩,哪有那本书什么事? 陈佳宇有些气性上来:明明是你让我去把话说清楚,我说清楚了回来,你却又不理我,这算什么事?事情虽是你说的那样,一句也没有错,可是,也总得给人开口解释的份呀。这样把我的话一句不漏地全部堵了回来,又算什么! 他起身进了浴室,一会儿,水声哗哗地响了起来。 洗漱完毕,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进了书房。 他窝进沙发,随手打开手机。 这一看不打紧,却发现华天玮在几个小时前就给他打了几次电话,最后不得不在微信上留了语音。 他赶紧点开。 原来,老印刷厂的招标结果基本上已经确定,只待节后上班便可能公布,元茂中标的概率很大。因此,融资方案必须立即定稿。可是,元茂方面刚刚提出了几项修改意见,需要他马上跟进。到最后,华天玮的声音已经有点着急了:“小陈,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最好马上跟我联系一下,如果不行,我得另外找人做了!马上跟我联系!” 陈佳宇心里一紧,下意识便想回拨过去。刚点了号码,随即反应过来,又迅速挂断——这会儿,国内正是半夜呢。 出来之前,就是怕碰到这种情况,他把方案和资料全都拷贝在了U盘上,随身带着。这里所有办公设备、网络一应齐全,干活肯定没问题。 他想了想,在微信上回复华天玮:我可立即着手修改,请把对方要求发来。 他估计华天玮没有这么快回复,便从墙边的行李箱里找出U盘,插上电脑,脑子里不知不觉又把方案过了一遍,想着:元茂能从什么方面要求修改呢? 正对着电脑上的文档发呆,突然间,他脑子里一个跳荡! 下一秒钟,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