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男子怀中抱着飞光,身影在空中一掠,就如蜻蜓点水般又轻又稳地落地。飞光心中挂心壶仙,只匆忙说了句“谢谢”就从蓝衣男子怀中挣出来,再睁大眼去那片废墟底下寻那壶仙的踪迹,哪里还有壶仙的影子。 “不用查看了,已经跑了。”身后的蓝衣男子出声道。 飞光心中不甘心道:“可恶!”又突然转过头望着蓝衣男子,“你方才怎么不帮我制住它?” “制住了壶仙然后任你被屋顶砸得稀烂么?” …… “也对。” 他说得在理,飞光无言以对,只好无可奈何地挠挠头,望着一片废墟独自叹息。 正在这时,方才那位“书呆子”公子跟着追了过来,他身形单薄,短短这点从集市中心到这里的路程也跑得气喘吁吁,他弯下腰扶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姑……姑娘,你……你没事吧,这……这屋顶怎么榻了?壶仙呢?壶仙哪去了?” 没等飞光回答,那公子又道:“哦对了,镇子上的官兵方才来了,我见大家都没事了,就将剑阵收了起来,这个还给你。” 他伸出手,手心中是一根串着白母珠的麻绳,那白母珠在四周灯光的映照下,幽幽地散发着清辉。 飞光看了那麻绳一眼,有些气馁地将它接过来,走到蓝衣男子身前,“这个还给你。”因为追丢了壶仙,她的声音听上去恹恹的。“方才情势紧急,不好意思冒犯了。” 蓝衣男子抱臂看了她一会儿,方才飞光那样胡闹,又是诈他又是踩他的脚,他此时竟然也没有多生气,只是说了句“没事”就将麻绳接了过来,重新戴了在手腕上。 飞光提剑转身要走,临转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转头问蓝衣男子,“对了,你叫什么?” 蓝衣男子静静地望了飞光一眼,似乎是在犹疑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他不说话,飞光就静静地等在那里。 良久,他开了口。“禺……禺周。” “宇周?” 飞光将他的名字在唇齿间回味了一下,“还蛮好听的一个名字,我叫飞光。” “我叫钱维当我叫钱维当,”飞光话音刚落,就只见那书呆子公子挤进她二人中间,极其来熟地进行自我介绍。 钱维当从小体弱多病,困于病榻又无人与他玩耍,百般无聊之中发现父亲书房中的《四海志》,一读倾心,因为太过醉心于《四海志》中的世界,最后索性直接将整本《四海志》背了下来。 这以后,他就对妖魔鬼怪奇花异草类的各种事物起了兴趣。今日正巧赶上祭神节出门,见识了飞光捉妖,简直就是他理想中的生活,是以此时他大有一种结交天下英雄豪杰之感。 “来来来,大家认识一下,以后就是朋友了。” 然而即使他这么热情,“英雄豪杰”之一宇周公子却没怎么理他,倒是飞光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笑容。 飞光道:“我要回去收拾铺子了。” 钱维当急忙连声应和:“好好好,我也去陪你收拾。” 宇周对他们略一点头,脚步一抬,却是转身要走。飞光见此情景,连忙一把拉住他,“你要走?你不同我一起去收拾铺子?” 宇周:“嗯。” 飞光一愣:“那我明天要怎么去找你?” 宇周闻言也有点楞,似乎没摸清楚情况。 飞光好心解答他的疑惑:“你不同我一起捉壶仙了么?” 宇周怔楞的神色中露出一点犹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同你一起捉壶仙?” 飞光闻言又是一愣,好像也是。 她下意识地觉得今日大家一起捉了壶仙,就自动成为同伴了,人家也确实没说过要一起捉壶仙的话。 飞光又问道:“你不是招摇镇的人吧?你来招摇镇做什么来的?” 这下,宇周似乎终于对飞光的问题失去了耐心:“与你无关。”脸色一冷,就转身要走。 飞光连忙提着剑追上去,“别急着走呀,你救了我,我都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不需要。” “别呀,这样多不好啊,古人言,知恩图报……”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因为宇周行得太快,飞光几乎要被他落在后面,因此飞光便伸出手欲抓住他,谁知就在此时,宇周突然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再顺势一带,于是飞光就以被他锁住双手的姿势今天晚上第二次被他制住了。 “别跟着我,要玩小孩子的游戏你们自己去玩,我不捉妖。” 说完,他将飞光往前顺势一推,就转身离开了。 钱维当连忙上前扶住飞光:“飞光,你没事吧,哎呀宇周公子这也太凶了。” 飞光想起他方才冷冷的语气,不甘心地切了一声。 “不过你就这么放他走了么?” 飞光:“怎么可能!我自有妙计。” 回到摊铺前,集市里的行人已被疏散,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官兵。 飞光正要收拾了摊铺离开,却见一个领头的官兵朝她走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那领头的官兵身量高大,容貌立体,甚是好看,飞光朝他点了一下头,“我叫飞光。” “适才听钱公子说,集市上出现混乱,是你帮忙制服的,还要多谢了。” 飞光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 如此这般打过招呼以后,那领头的官兵便离开,钱维当同飞光一起收拾了摊铺,又讨好地主动提过她手里的杂物,好奇地问道,“飞光飞光,你刚才说你有妙计是什么妙计,说来听听啊。” 飞光眼珠一转,“嘿嘿,我在他身上贴了我能追踪的符咒。”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一个竹蜻蜓一样的物什,只见小小一只竹柄上,横着一条细长如蚓的竹片,那竹片一端发绿光,一端黯淡,若是一般的竹蜻蜓,只要一点细微的风,就已翩翩转动了,然而飞光此时的竹蜻蜓,却是在她手中岿然不动。 “嘿嘿,这个啊,就叫‘妖蚓’。追妖时,若将符咒贴在妖怪身上,便能顺着符咒找到妖怪。” 飞光一边同钱维当解释,一边顺着‘妖蚓’指示的方向走。 没过多久,怀抱着一堆杂物的钱维当和飞光在一株参天的古树下停下。 钱维当和飞光小眼瞪大眼,“飞光,宇周公子人呢?”—— 他们一直走到这棵树下以后,那竹片上的亮光就隐匿了。 飞光皱皱眉头,顺着足够三个她环抱的大树走了一圈,这才终于在树的背面发现了她方才贴在宇周身上的符咒,而宇周本人早已不知去向。 飞光将符咒一把扔在地上,小巧的足踏上去又碾了碾,觉得不嘶吼一番不足以泄心头的恨,“啊啊啊啊!”于宁静的夜色里惊起一群飞鸟。 夜色如水,宇周一个人走在去客栈的小路上。 客栈的地址是先前在集市上他找人问来的。 和胡骞那一战后,他耗尽神力跌入北海,如果没有出意外,现在的他其实应该已经死了。只是那日他屠杀涛酣时,正好阴差阳错地救了一只彼时正在被涛酣追逐的小鲲鹏,再次跌入北海以后,小鲲鹏知恩图报,将他救起,又将他安置于富丽堂皇的鲛人穴中,以海底玉髓日日滋养,他这才活了下来。 只是虽然小鲲鹏得以延续他的性命,他本人却并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是以他一直沉睡在鲛人穴中昏迷不醒。 他在海底睡得昏昏沉沉,如果不是那一日,恐怕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再醒来。那日,他正在鲛人穴中昏睡,忽闻岸上传来一阵轻灵的歌声,那歌声太过耳熟,即使在昏昏沉沉中他也在想,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还有人会唱这样的歌。 震惊太过,他终于从那阵浑浑噩噩的昏睡中睁开眼。 那首歌是师娘教给他的,师娘说,那是她有一次和师傅被困沙漠打发时间时自娱自乐自创的一首歌。他生来无父无母,是师娘和师傅将他从小一手带大。儋耳……覆国以后,师娘被胡骞掳去,受尽折辱。可是为什么,岸上的人却也会唱那首歌? 会不会是师娘,她还活着?这样想着,宇周就上了岸,于是就这样在上岸的第一个夜晚猝不及防地遇见了飞光。 还记得临离别时,她不想让他离开,在他身上贴下了符咒,他几乎是在当时就发现了。这种他年轻时候玩剩下的小伎俩,她怎么可能骗得过他? 于是宇周将符咒从自己身上揭下来,就手贴在了当时路过的一颗参天古树上。 月色倾泻下来,如瀑如墨。 说是要找人,但其实宇周也没有那么迫切,毕竟连他自己也觉得,他要找的人,或许早已不在这世上了。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些忧伤伴着月光涌上来。 再往前走,就是客栈了,宇周拾级而上。 客栈门前,店小二正将门板一块一块安上准备关门了,一抬头看见正要进门的宇周,“哟,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好嘞,”一边说着,一边冲柜台里喊,“老吴,又一位住店的客官。” 那厢喊完了又回转头来,高高兴兴地道,“客官,您可真是运气好嘞,这几日正逢祭神节,小店里人满为患,多少想来住店的客人都因为房满了只能自行离开,这不,适才今晚正好有一家客人退了房,空出两间房来,就被您和另一位女客官赶上了,巧,可真是巧。” 店小二一边说着,一边让开身子好让宇周进店,这一让,就让出了个着鹅黄色衣衫的秀丽的姑娘,在那个姑娘旁边,站着个抱了满怀杂物的公子。 那姑娘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眉峰上还有一对小小的尖角,一咧嘴,就露出了足以照耀一整个北海的明媚来。 “嘿,这位公子,我们又遇见了,可真巧啊。” 宇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