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我周围的一切都是耀眼的白色,有一个柔和急促的声音,像天使在挥动翅膀。我感到平静,脱离了肉体,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充满了宁静的幸福。然后我咳嗽起来。
毕竟我没有脱离肉体。我的腿受伤了。伤势很重。我逐渐意识到其他好多地方也受伤了,但我的左小腿的伤势是明确无误的。我清楚地感觉到那里的骨头好像被拿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热得发红的烙铁棍。
至少腿明显还在那里。我睁大眼睛看的时候,腿上笼罩的疼痛氛围几乎是肉眼可见,虽然也许那只是我大脑模糊的一种产物。无论它是来自精神还是肉体,总的感觉就是一种高速旋转的苍白物质,在明亮的光线中闪烁着。我的眼睛看它们看得发痛,所以我又闭上了。
“感谢上帝,你醒了!”一个放松下来的苏格兰腔在我耳边说道。
“不,我没有。”我说。我的声音好像蒙着盐的蛙鸣,喉咙被吞下的海水锈蚀了。我能感觉鼻窦处有海水,这让我感觉脑袋里有个不舒服的汩汩声。我又咳嗽起来,鼻子开始毫不吝啬地喷水,然后我打了个喷嚏。
“呃!”我的上嘴唇上沾满了讨厌的黏液。我的手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很不真实似的,但我努力抬起它,笨拙地在脸上抹着。
“安静些,外乡人,我会照顾你的。”声音中包含着明确的嘲弄语气。这激怒了我,我再次睁开眼睛。我看见了詹米的脸,就在我脸的上方,在一块巨大的白色手帕落下后,他再一次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他非常认真地给我擦脸,无视我被压制住的抗议声和快要发生的窒息,然后把布放在我鼻子上。
“擤吧。”他说。
我照他说的做了。让我惊讶的是,它确实很有效果。我多多少少能连贯地思考了,现在我的思路十分畅通。
詹米朝我笑了笑。他的头发乱蓬蓬的,沾着干了的海盐,太阳穴上还有一道宽宽的擦伤,在古铜色的肌肤上呈现出一种刺目的暗红色。他穿的似乎不是一件衬衫,而是在肩膀上披挂了某种毯子。
“你的感觉还是很糟糕吗?”他问。
“太可怕了。”我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我也开始因为活过来而有些恼火,毕竟,需要再次注意到所有的事情。听到我刺耳的声音,詹米伸手取过床边桌子上的一罐水。
我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但那真的是一张床,不是一个卧铺或吊床。洁白的亚麻布床单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第一次被白色包围着,有粉刷成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还有长长的白色薄纱窗帘,鼓得像船帆一样,在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的微风中沙沙作响。
一闪一闪的光来自天花板上闪烁着的反射光线。很显然,外面的附近某处有水,而且阳光正照在水面上。总之,它看起来比戴维琼斯的更衣室还要舒服。然而,我短暂地为自己错过的无限安宁感到强烈的遗憾。我在波浪中心所经历的稍微动弹所带来的腿部痛苦,让我的遗憾之情更强烈了。
“我认为你的腿断了,外乡人,”詹米告诉我的话完全没必要,“你估计不能多动。”
“谢谢你的忠告,”我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到底在哪里?”
他简单地耸耸肩:“我不知道。我能说的就是,这个房子相当大。他们把我们带进来的时候我也没有留意太多。有人说这个地方叫珍珠府。”他把杯子端到我嘴唇边,我感激地吞咽着水。
“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我小心地不动弹,腿上的疼痛是可以忍受的。我下意识地把手指放在下巴处检查脉搏强劲得令人安心。我没有休克,尽管受了伤,而且我腿上的骨折也不算太严重。
詹米用一只手擦了擦脸。他看起来很累,我注意到他的手因为疲劳而颤抖。他脸颊上有一大块擦伤,脖子一侧被划伤的地方残留着一条干涸的血迹。
“中桅折断了,我猜的。一根桅杆倒下来,把你打到了水里。你落水以后,像一块石头一样往下沉,我就跟着你跳进水里了。我抓住了你还有桅杆,感谢上帝。你的腿被绳子缠住了,拖着你往下坠,但我想办法把它解开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揉着自己的头。
“我只能抓着你。过了一段时间,我的脚踩到了沙子。我带着你上了岸,然后稍晚些时候,有人发现了我们,把我们带到了这里。就是这样。”他耸了耸肩。
尽管从窗户吹进来的微风温暖和煦,但我还是觉得很冷。
“船上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伊恩呢?劳伦斯呢?”
“他们是安全的,我猜的。桅杆折断的时候,他们够不到我们我们离开之后,他们会用临时的材料凑合着航行一阵子。”他粗暴地咳嗽起来,用手背擦着嘴唇,“但他们是安全的。发现我们的人说,他们看到一条小型双桅帆船搁浅在南边四分之一英里远的泥滩里。他们已经下去打捞了,会把人带回来的。”
他含了一大口水,嘴巴里发出嗖嗖的声音,然后走到窗边,吐了出去。“我的牙里尽是沙子,”他走回来的时候,表情痛苦地说道,“还有耳朵里、鼻子里,甚至屁股沟里,我真的不敢想象。”
我伸出手,又拿起他的手。他的手掌上有很多老茧,但仍然磨出了很多肿起的水疱,手上的皮粗糙开裂,而更早的水疱已经破裂,伤口流着血,露出红肿的肉。
“我们在水里待了多久?”我问道,用手轻轻地描摹着他那肿胀的手掌线条。他拇指根部那个微小的“”几乎消失了,但我仍然可以用手指感受到。“就是说,你坚持了多久?”
“够长的了。”他简单地回答道。
他笑了笑,尽管他自己会痛,但还是把我的手握得更紧。我突然意识到我什么都没有穿,裸露的皮肤直接接触着亚麻布床单,光滑而凉爽,我可以看到我的乳头在薄薄的织物下面凸起。
“我的衣服怎么了?”
“你的裙子下摆太碍事,让我没办法抱起你,所以我把它们都扯掉了,”他解释道,“剩下的似乎也不值得留。”
“我不认为是这样,”我慢慢说道,“但詹米你呢?你的外套在哪里?”
他耸耸肩,然后垂下肩膀,苦笑起来。“在海底,跟我的鞋子在一起,我猜的。”他说,“还有威利的画像和布丽安娜的照片。”